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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池的水波将锦鲤的影子揉碎成万点金鳞,赵思辰望着对岸升腾的浓烟,西域酒楼的雕花木梁在烈焰中发出噼啪脆响。裴昭的剑穗扫过她手背,带着新雪初融般的凉意。

"西域使团三日内全数暴毙。"裴昭将玉盏搁在石桌上,琥珀羹漾起涟漪,"太医院说死于蛇木之毒。"

赵思辰的指尖掠过食盒上融化的金漆,甜腻的蜜糖裹住火焰纹:"师兄可知,蛇木籽遇盐则腐?"她突然掀翻玉盏,羹汤泼在裴昭银纹官服上,袖口暗绣的龙鳞在月光下泛出青芒。

对岸火场中传来驼铃声,白骆驼踏着水面奔来,金鞍琉璃瓶里的绯色液体已变成漆黑。赵思辰拔出魏诗荷留下的素银簪,簪尖刺破琉璃瓶的瞬间,腥臭液体喷溅在裴昭前襟,银龙纹遇毒化作灰烬。

"三年前陇西瘟疫,户部拨的赈灾粮里掺了蛇木灰。"赵思辰扯下裴昭腰间的火焰纹玉佩,"你故意让师父顶罪,就为替东宫遮掩私炼人丹的勾当?"

裴昭忽然握住她持簪的手刺向自己心口,刀疤裂开处竟无鲜血:"师妹可知,蛇木要饮够九十九个至亲之血才会开花?"他撕开里衣,心口皮肤下蜿蜒着猩红藤蔓,"当年冷宫那场大火,烧死的可不只是魏诗荷的孩儿。"

赵思辰腕间玉珏突然发烫,碎成齑粉的琉璃瓶里腾起青烟,渐渐凝成魏诗荷的轮廓。她发间银簪滴着水珠,每落一滴,裴昭心口的藤蔓就枯萎一寸。

"好孩子,该去见见你娘亲了。"魏诗荷的虚影指向曲江对岸。燃烧的酒楼轰然坍塌,焦土中升起座青铜祭坛,坛心冰棺里躺着与赵思辰容貌相似的女子,眉心火焰纹鲜红欲滴。

阿史那的狂笑从地底传来,三百西域武士的腐尸破土而出,每具尸身心口都绽开红玫瑰。赵思辰割破手指,血珠坠地即燃,火舌顺着玫瑰根茎窜入尸身七窍。

"以百家米为引,万家盐作祭,请诸君共品这道烩苍生!"她将离离食舍的菜牌抛向火海,鎏金火焰纹在烈焰中重组成西域文字。祭坛四周突然冒出九口青铜鼎,鼎中沸腾的米粥散发出刺骨咸腥。

裴昭的佩剑发出龙吟,剑身浮现出西域王庭的星图:"师父早知道你是王后血脉。那日他替你喝下毒羹时,往自己心口种了蛇木籽。"他割开腕间血管,黑血浇在冰棺上,"唯有至亲甘愿献祭,才能破这血咒。"

冰棺中的女子突然睁眼,赵思辰鬓边残存的绢花彻底凋零。她看见父亲临死前将玉珏塞进襁褓,襁褓里婴孩的啼哭与井底回声重叠成诡谲的和弦。

"阿娘对不住你..."棺中女子化作红雾没入赵思辰眉心,火焰纹骤然明亮如烙铁。三百腐尸同时跪拜,他们胸口的玫瑰纷纷坠地,在盐粒中腐烂成泥。

李沐风的玉哨声穿透夜幕,御花园碧蛇群游入曲江,蛇身遇米粥即化清水。赵思辰踏着火浪走向祭坛,每步都绽开血色莲纹:"裴昭,你可知蛇木最怕什么?"

她突然抓起大把盐粒洒向夜空,星子坠落如雨。白骆驼仰天长啸,驼峰间睁开第三只竖瞳,竖瞳里映出二十年前的离离食舍——扎着总角的小女孩正将盐罐藏进地窖,门外风雪中站着个怀抱婴孩的西域女子。

裴昭的佩剑当啷落地,剑柄龙纹裂开露出半枚狼首印:"原来你早就..."话未说完,心口藤蔓尽数枯萎,他跌坐在盐粒堆成的雪丘上,银纹官服寸寸成灰。

魏诗荷的虚影在黎明前消散,最后一缕青烟缠上赵思辰的银簪。冷宫废墟深处传来婴儿笑声,九口青铜鼎同时倾覆,米粥汇成河川冲入曲江。

三个月后的惊蛰,朱雀大街新开了家玫瑰酒楼。老板娘鬓边永远簪着带霜的绢花,柜台盐罐上刻着火焰纹。偶尔有西域客商醉后念叨,说在王庭见过双瞳雪白的骆驼,驼铃响处总有红莲盛开。

打更人巡至酒楼后巷时,总见个戴帷帽的女子在喂野猫。她脚边食盆刻着并蒂莲纹,猫儿舔食的米粥泛着淡淡绯色,像极了那年祭坛上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