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看他们不是放了救灾粮吗，你的问题可能只是岗位调整，并不能全盘否定陈守义这个人吧？”

老哥冷笑三声，吸了口烟后说道：“本来日子还能过，他却拉我们造反，等将来他被干掉了，倒霉的却是我们所有人！”

他说完这话，引来一名旁人的附和：“是啊，将来被清算的时候，我们这些普通人就算不被连坐，那也肯定会受影响啊。说不定本来该给我们的政策，就因为他在江右造了饭，上面就不给了，你说是不是我们所有人替他受罪？”

“你们怎么这么确定他会输，国内有很多人都在支持他，再说了，他怎么样也比孟昌义强吧！”

“他狗屁不是！”老哥大骂一声，“支持支持，嘴上支持有什么用，有钱吗，有粮吗，有枪吗？国家机器你当是吃干饭的啊，他在这乱搞，怎么可能打得过国家！他想当元首，真有本事的话就该一个人把事儿办了，而不是拉我们一起下水，那样才叫牛逼！”

刘涵一开始觉得这人满口暴论，但转念一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大人物斗法波及了平民，确实是种罪过，而且站在底层的视角来看，造反派确实没有胜算。

这不能怪底层狭隘自私，更不能以政治觉悟不够这种无耻的理由来责备他们，毕竟他们只能看到这么多。换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是掌权者在用宏大叙事来让底层再次牺牲自己成就大局，于底层而言，上位者的想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真正惠及自身的时候实打实的工资啊。

只能说还是屁股决定脑袋。

想到这里刘涵嘿嘿一笑，没有去反驳这位满肚子牢骚的老哥，而是笑着调侃道：“这要是放以前，你敢这么骂孟昌义吗？”

老哥一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刘涵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老哥一脸无奈地说道：“倒也是，起码陈守义在气量这一块，还是比较大的。”

他吸了口烟，继续道：“反正呐，他们都不是啥好人。”

刘涵叼着烟，略带些讥讽意味问道：“那谁才是好人，东海的林枫行不行？”

“一样狗屁不是。”

老哥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下换了刘涵一噎，他本以为能听到两句好话的。

不等刘涵发问，老哥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小老板，我跟你讲啊，你别看现在好多人吹他们怎么怎么厉害，说什么林枫散尽家财救济百姓，都是做秀，都是邀买人心！”

这人这样污蔑自己的大哥，刘涵心里已经有了三分火，面无表情地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枫实打实开仓放粮，到你嘴里成了做秀，那东海人就活该饿死，林枫就活该守着金山逍遥快活一辈子。”

老哥察觉到他语气改变，先是哈哈一笑，随后变成了苦笑，像是努力想要劝导一位天真后辈的过来人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老板，你以为他真能逍遥快活一辈子啊？这些人聪明着呢，也狡猾着呢！我问你，如果东海真的山穷水尽了，几十万几百万人饿得要死了，偏偏他林枫和那些当官的还在大鱼大肉，你觉得我们这些穷鬼怎么办？”

老哥的眼神变得阴狠，厉声道：“到时候死的就是他林枫！要么被乱民砍死，要么被上面的人盘剥，敲骨吸髓榨干家财！整个东海都会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就算东海人做不到，那也有的人是有本事打进他家去，他迟早得死！我就算他厉害点，能一步步撑下去，那等到北美人、欧洲人，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老外来了，他又能撑到几时？

你以为他真的是诚心实意救我们这些穷鬼啊，扯淡！他是怕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的这么做！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得邀买人心，他得忽悠人帮他去打仗，不然国家清算他的时候，他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要不是我们这种穷鬼还有利用价值，他根本不可能搭理我们！你以为东海那些人真的对他心悦诚服啊，狗屁！还不是看在他会给口饭吃的份上才勉强跟他干，但凡有一天吃不饱了，他们第一个弄死的就是林枫！

你别觉得我是乱讲。是，我承认林枫很厉害，能搞定那么多人听他的话，我也承认他很大方，能捐那么多粮食，恐怕国内能一个人拿出那么多家当分给穷鬼的就他这么一号人。但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这么说，但他敢扪心自问，发钱发粮就真的只是为了普渡苍生吗，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吗？他敢这么说，我就要吐他一脸唾沫，他心里肯定是为了争权夺利想做皇帝的！”

刘涵大怒，呛声道：“那照你这么说，他就不该发粮食，应该看着我们饿死！”

“那我可没这么说。”老哥猛吸一口烟，烟头火星大亮，“但你得知道，他不这么干，他迟早得死，就算他不死，做了元首之后手下总得有人干活吧，还不是要靠我们这么穷鬼给他做牛马，说来说去，还是要利用我们！”

刘涵这下被气笑，反而生不起气来，只觉得这人可怜，内心阴暗又狭隘，看什么都是阴谋论。

但这老哥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心中一惊。

“不过这就是命，我们得感谢他这种人，还能看到我们身上的利用价值。”老哥吐出长长的烟气，“小老板，我跟你讲，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我可以退一步讲，可能是我心眼子小，看谁都不像好人。我假设林枫和陈守义这些人都是好人，现在都是发自内心地在救我们，但以后呢？权力是会改变一个人的，等他们做了元首，立马会变成之前那些人一样。掌权了，不盘剥穷鬼的话，哪里来的钱供养他们？都当了老大了，还不享福，那老大不是白当了？你肯定上过学的，你回去翻翻书嘛，从古至今，哪个皇帝在打江山的时候不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得了江山呢？你仔细去瞧，写史书的都是当官的，他们不好意思讲自己是怎么和皇帝一起盘剥穷鬼的，但是会偷偷摸摸地写皇帝是怎么杀功臣的，你以为只杀功臣吗？”

老哥露出冷笑，眼中浮现出一种本不该属于他的豁达与智慧，像是洞穿了一切根源，以对世事无所期待。

“只是因为我们这些穷鬼没资格被写到书里而已，死就死了，谁在乎，谁记得？人家只会称颂皇帝英明神武千秋万代，真正替他们打了江山的穷鬼还是得继续做牛做马呀。”

“但我看他们不是放了救灾粮吗，你的问题可能只是岗位调整，并不能全盘否定陈守义这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