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葬礼上,作为叶晓南的梦独成了主角,他按着叶维川的叮咛行事,披麻戴孝,该磕头就磕头,该作揖就作揖。这让他不由想起在父亲母亲的葬礼上,他的状况,他差点儿被哥哥们姐姐们剥夺为父母行孝的最后机会,因为他们骂他是个不孝之子,不具备行孝的资格,他们想以此让他备受良心的折磨。而在与他毫无血缘关系、本与他素不相识的一个女人的葬礼上,他却扮演着孝子的角色,来为她送终。
让一个疯痴的老妇人,在假象里度过最后的风烛残年,并且在假象中走入另一个世界,梦独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欣慰还是另一种残酷。
有很多目光朝梦独射来,他作为死者的儿子,失而复得的儿子,自然有许多人是怀有好奇的探究的心理,但却并无一人生出疑心,怀疑他不是叶晓南,都夸叶晓南是个懂事儿的孝子。
后来,后来的后来,梦独多次想过,为什么人们就认为他铁定是叶晓南呢?可见,对于已经存在的现象,人们几乎一个个全采取不求甚解的态度,可他们平时却又是那么聪明;就如几年前,梦家湾人把从魔井里打捞上来的晁家拴的尸首全部认成他梦独一样,有一个人误认成了他,便带了节奏,于是,在梦家湾,死掉的晁家拴便成了梦独,梦家湾人皆认定,梦独是畏罪自杀了。当梦独读到哲学书籍《乌合之众》后,更加悟出了这种奇怪现象背后的玄机。
在葬礼上,梦独在那么多人的眼光下彻底曝光。起初,他是有些心跳加剧的,还有些惊慌,但后来,当人们皆无可置疑地把他当作叶晓南之后,他的心态便稳了下来,他似乎真正成了叶晓南。
由此,梦独便放得开了。他发现了心理暗示的力量,当他觉得他就是叶晓南时,也就成了叶晓南,也能以叶晓南的身份畅行无阻——除非他回到故乡,那个远在他乡的故乡。
日子就这么继续地过下去。
又一年多过后,叶晓露即将出嫁成为别人的新娘。虽然梦独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感,但目光还是立时黯然下去,神情也如被寒霜打击过后的花和叶。
叶晓晨明白梦独此时心里在忍受着何等样的伤痛,一时不知如何劝慰。
但按照当地的送亲习俗,作为堂哥的叶晓南没有理由不去与叶晓晨等人一起,吹吹打打地将叶晓露送到常磊磊家;再说,他没有出差在外,如果不参加到送新娘的行列里,在烟霞村人的眼里,是说不过去的。
梦独对叶晓晨说道:“我不去送晓露了。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出差到外地去了。”
叶晓晨说:“行。那近段日子,你就不跟我一起回烟霞村就是了。”
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便默了下来。
一会儿过后,叶晓晨问:“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晓露吗?我不知道,你给晓露准备了什么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