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殿深处的办公室里,夜风拂动窗帘,窗外星光如水,洒落在堆叠如山的文案与修复图纸上。李逵静静地坐在那张宽大的金属办公桌后,手里拿着那份加盖着帝国赤金印章的诏令,但却迟迟没有打开。
他没想到,这一纸任命,竟是封他为东海城城主。
“东海城……”他轻声念出,声音仿佛被空气冻结,略显沙哑。他将诏令放下,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握,额头抵着指节,眼神投向远方,却什么也没看见。整间办公室里只剩下齿轮运转的低鸣声和墙角机械偶尔闪烁的微弱光芒,仿佛一切都在沉默地聆听他的沉思。
李逵的眼中没有激动、没有骄傲,只有一层越来越深的悲凉和迷惘。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重返那座城市,以如此的身份。城主,象征荣耀与权力,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归宿。然而,对他来说,那座城市却是无法抹去的梦魇与伤痕。
十七年前,他还是个青涩少年,刚刚考入东海城机械武魂学院,那是他人生最闪亮的时刻——无忧无虑、与同窗切磋、在操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年少时光。
赵天一那个憨厚爱笑的大块头,总爱偷偷带点烧鸡啤酒塞进寝室,边吃边讲那些机械改装的冷笑话;唐傲天,外号“傲哥”,是个脾气火爆的爆破控,几乎把实验楼炸塌三次,被教官追着满校跑;还有沈星宇,心思缜密,总在深夜坐在窗边调试符文阵列,安静得像一轮月亮——
他们是李逵最好的兄弟,是他年少时最温暖的一抹人间烟火。
可当蛛母教入侵东海城的那一夜,一切都变了。
那一晚,他亲眼看见赵天一被蛛母的毒刃刺穿胸膛,仍死死拖住三名敌人,为他们争取逃生时间;唐傲天引爆了整整四卡车原力雷晶,与一整支蛛母军团同归于尽;而沈星宇……最后一条信息,是他用灵魂燃烧通信术传来的八个字:“李逵,快跑,东城完了。”
“……我跑了。”李逵低声说。
他的声音哽在喉间,仿佛被某种沉重情绪堵住。他不是没想过救他们,他当时甚至冲进了火场,可是一切都太迟,整个东海城像是陷入了地狱,鲜血与尖叫填满了每一条街巷。他侥幸逃出,可那三人永远留在了那片焦土上。
如今,皇帝陛下的诏书已下,授他东海城城主之位,仿佛在宣告他终于可以光荣归来,执掌一城,威震四方。
可在李逵心底,那座城市依然是血与火的墓地。
“陛下,你给我的是荣耀……”他望着桌上的诏令低语,“可我得到的,却是哀悼。”
这份官职,仿佛把当年的伤疤重新撕裂。他知道,他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这不仅仅是命令,更是一种责任,一场复仇,一次交代。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俯视着魂殿广袤的训练场,那里,灯火通明,士兵与傀儡仍在训练,一如他当年在东海城所经历的一切。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他的母亲,宁皓月。
“你不开心?”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李逵没有转身,只是轻轻点头。“我本以为,我已从那场噩梦中走出。但今天,当这封诏书落到我手里,我才明白,那座城……它从未从我心里离开过。”
宁皓月走到他身旁,静静地陪他看着窗外,“东海城的血债,终究要有人来清算。而你,是最合适的人。”
“可我怕,我回去看到的,是废墟之下的鬼魂。”李逵苦笑道,“赵天一他们……如果他们知道我回来,是穿着城主铠甲,会不会笑我?”
“他们不会笑你,”宁皓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们会为你骄傲。他们牺牲,是为了你能活下来。你活下来,是为了让这片大地不再燃烧。他们没有失败,你也没有负他们。”
李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向母亲,“但是,母亲,我想不明白。”
宁皓月未言,只是端坐于一旁,静静等他说下去。
“东海城……这些年一直没有重建。”李逵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压出的声音,“那是帝国曾经的龙脉之城,是皇族发家的根本之地。可自从蛛母教屠城之后,帝国除了象征性地封锁了几条通路,居然再未出兵夺回。更奇怪的是,附近五郡七镇,军力齐全,驻军充足,却都按兵不动,仿佛这座城早已与帝国无关。”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一封密信,轻轻敲了敲,“而且我查过,当年死在东海机械武魂学院的老师、同窗,他们的背景没有一个是普通人。沈星宇的家族是帝国辅政五世的星律家;唐傲天是帝国军械部现任司令的侄子;赵天一,他的父亲,是帝国南疆重镇的监察御使。”
“这样一批人,就这么死了,没有公祭,没有复仇,甚至没有提及?”
宁皓月轻轻点头,茶香升起,似有千言万语却不急着出口,“你想说什么?”
李逵眯起眼,吐出几个字,“这不是战争失控,是被默许的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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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皓月沉默了片刻,眼神缓缓变得深邃,像是一汪不动的古井,终于轻声道:“你终于意识到了。”
“母亲你早知道?”李逵愕然看着她。
宁皓月站起身,走到书案后方,拉开一幅墨色帷幔,露出一面古旧的帝国山河铜图。她伸出手,指向东海城的位置,道:“你可知这座城,为何叫‘东海’?”
“因地处海东,傍海而立?”李逵下意识地答道。
“那是表象。”宁皓月摇头,“真正的原因,是海底封印。”
李逵猛地一愣:“海底封印?”
宁皓月缓缓点头,“东海之下,封印着古时混沌战祸遗留的一道裂隙,裂隙背后连接的,是异界深渊。而这道裂隙,恰恰是东海皇族数百年前‘意外发现’之后,迅速崛起的根源。”
李逵怔怔地站起,声音低沉:“你是说……皇族的‘发家’,并非纯粹靠战争与智慧?”
“他们与那股异界力量,做过交易。”宁皓月的语气平静,却如同在雪夜中落下一枚炸雷,“那股力量给予他们血统增强、灵脉进化与命魂长存的契机。换来的,是‘东海城’世世代代的供奉与守护。”
李逵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作响,指尖紧紧握住书案边缘。他忽然回想起蛛母教攻陷东海城那晚,一名头戴血蛛面具的首领曾低语:“东海之门……终于开启。”
“所以,那场屠城,是提前安排好的?”他怒声低吼,眼中已有杀意,“所有人……都是祭品?”
宁皓月点头,眼神中竟有些凄然:“那一夜,皇族默许蛛母教接管东海城,就是为了用十万人的鲜血,完成一场异界沟通的仪式。可惜,他们没想到,会有你这种‘变量’存在。”
李逵踉跄坐回椅子上,喃喃道:“我不过是个学院学生……为什么会成为变量?”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却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因为你的亲生父母,是曾经东海城的太子与太子妃。”
李逵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前却只见宁皓月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身着素衣,面色冰冷。
“那又如何……”李逵喉咙发紧,“那他们……他们现在在哪?”
“十七年前,他们已死。”宁皓月声音低沉,像是一道封存了十几年的惊雷在这一刻猛然炸响。
“死了?!”李逵双目骤然睁大,仿佛一瞬失去了全部力量,“怎么死的?”
宁皓月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缓步走到李逵面前,将一枚血玉般的玉简放在他手中。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最后一道灵识封印……你亲父。”她顿了顿,“真正的太子——李烬。”
李逵的手在颤抖,他缓缓将神识探入血玉之中,下一刻,一道苍老而低沉的男声在脑海炸响。
“吾儿李逵……若你听到此音,说明我与汝母,已魂归虚空。此玉封印我残魂于东海城陷落之夜,只为给你留下真相。吾本东海太子,李烬,汝母太子妃沈芸霜,皆为皇族正脉……然,当今天子乃是我同父异母之弟,李逆臣,他以镇压蛛母教为名,设计引蛛族攻城,杀我满门,夺我皇位。”
李逵脑海中仿佛有千百道闪电在劈落。
“这……怎么可能?”他声音颤抖,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跌落。
“我亲眼看着蛛母教屠城……那天夜里我拼死从学院逃出,是母亲将我接走的……你是说,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正是。”宁皓月声音哽咽,眼角却无泪,“你父之死,你母之亡,东海学院的覆灭,蛛母教的渗透,全是李逆臣的布局。他不想你活,也不想天下人知你存在。”
“可你……你是我母亲……”李逵望着宁皓月,“那……你不是太子妃?”
宁皓月缓缓摇头,眼神中却浮现出复杂的柔光。
“我本是魂殿长老,受你父之托,在你一岁时从暗道中将你带出。你母临终托付我抚养你,教你魂术,引你修行。我没有生你,却早已视你如骨血。”
李逵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坐回椅子。他脑海里一幕幕回放,东海学院的烈火、好友尸骨的焦黑、母亲在夜雨中为他疗伤的背影……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他缓缓抬头:“这……这就是帝国?这就是我发誓效忠的国家?”
宁皓月没有说话。
寂静如死亡般压迫着整个房间。
片刻后,李逵抬头,双目泛红,声音低沉如雷:“我要东海城。”
宁皓月神情一震:“你说什么?”
“我要收复东海城。”李逵声音带着冰冷,“不仅仅是作为城主,更是作为太子之子,正统血脉。”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宁皓月轻声问。
“意味着我将与现皇为敌。”李逵缓缓站起,步履稳重,肩背挺直,如一杆寒枪。
“他屠我父母,毁我家国,夺我身份,掩我真名。如今……他送我东海城的城主印?是试探,是围杀的前奏,是送我进地狱的契机。可我偏偏要接下,接了,然后反咬一口,送他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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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皓月沉默半晌,终于缓缓点头:“若你决意,我与李二,愿为你前锋。”
夜深,魂殿地底的暗室悄然开启,李逵第一次踏入宁皓月与李二为他准备了十多年的“归凰计划”核心禁地。
无数卷轴、图纸、作战计划、势力分布,映入眼帘。他看见那些熟悉的名字——赵天一、唐傲天、沈星宇……他们的家族竟早被清洗,或秘密监视!
“这些年,我们为你准备了一切。”李二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眼神坚毅如铁,“东海城的暗线、蛛母教的弱点、皇帝身边的间谍,甚至……你父亲的遗臣余部。”
李逵喉咙一紧:“遗臣?”
“在南域,在西岭,在苍梧山,有三支残部未曾向李逆臣归降,他们等着太子归来。”
李逵心如铁锤擂击,胸膛中仿佛有一头野兽在苏醒。他缓缓握拳,看向魂殿深处那幅巨大的壁画。
那是东海旧都的蓝图,完整、庄严,却覆满尘灰。
几日后。
东海帝国群臣惊闻李逵即将前往东海城上任。就在他们以为这不过是皇帝试探的棋子之时,一个更震撼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上层圈层:
李逵,宣布复兴东海皇脉,追认李烬为正统太子,昭告天下。
举国哗然!
皇帝暴怒,将御前议会紧急召回,亲令三军备战。
东海旧城的残垣断壁在星辉下显得无比沉寂,那些昔日辉煌的学府楼宇,如今早已成枯骨残灰,唯有那一座半坍的“机械武魂学院”主楼,还伫立在风中,仿佛在等待着一位旧日王者归来。
而李逵,正立在学院废墟最高点,战甲之上镌刻着“东海”二字,寒芒森冷,身后火光映照,他披风猎猎,一身肃杀,面容冷峻如铁。他的眼中没有半点彷徨,只有沉淀了十七年的决心与怒焰。
轰——!
信号弹划破长空,拖曳着炽烈火焰,绽放成一朵赤红的焰莲,直升夜空之巅。那是象征“归宗召集”的信号,自帝国建国以来,唯有皇脉血亲才能使用。
“昔日旧臣,今朝归来者,随我再战东海城!”
李逵声音滚雷震天,伴着夜色传遍四方。
下一刻,城郊三处埋伏齐动!
北岭密林中,数千身披绿色迷彩的元素傀儡应声而起,双臂展开,一道道雷光元素符文亮起,凝聚成整齐锋线。带头者正是李逵昔日同窗白露,今为魂殿雷系宗师,她的身后,还有二百多位来自各地的失散校友与学院幸存者。
南方赤港,水雾氤氲,一艘艘潜水机甲艇悄然浮出水面,甲板打开,百余台水陆两栖源能机甲立于其上,统一的金蓝纹路昭示着他们的出身帝国第九机械舰队旧部!而那名领军的独眼汉子,则是赵天一的亲弟,赵烈!他高举战斧,沉声怒吼:“为我哥,也为这片城,冲锋!”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来自西部沙漠边境的援军。
一整队铁流滚滚、尘浪席卷,那是宁皓月率领的魂殿战团本部!五十台全新改造过的“冰火蜥蜴龙式”源能重装战兽,如山如岳,张牙舞爪地碾压而来。宁皓月立于战兽之巅,一袭黑金战袍,满头青丝高束,眉眼之间凛然王者之姿。
“东海皇脉,当由吾儿承之!”她冷声宣布。
城下三军集结,旗帜飘扬,“李”字金印浮现在每面旗帜中央。短短半个时辰,万余兵马云集于废城之外。
而在遥远的东海皇都,御前大殿内却是一片混乱。
“乱臣贼子!”皇帝陛下一掌拍碎御案,眼中暴怒滔天。
“他竟敢自立皇脉!?还昭告天下?简直——简直反了他了!!!”
群臣低头噤声,却无人再敢说“不过一个试探”。皇后脸色苍白,抚额轻叹:“陛下,他动了那块废土,不寻常了。”
大将军夏侯苍上前一步:“陛下,是否先派三军围剿,擒杀李逵?”
“不。”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低声道,那是帝国智囊“太玄宗师”,他面容阴郁,目光幽深:“陛下,此子一旦动东海,便不可能再止。此番若胜,旧臣归心;若败,便是叛军之名。可若我们立刻挥兵围剿……就等于承认了那场旧案的真实。”
“你是说……先前朕杀的,真是太子李烬!?”皇帝目露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