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十四年(726),苏佞臣得到郑通的引荐,被授为御史中丞。当时,朝中隐隐分成了两派:重文学的王谋和重吏治的郑通。王谋一派大都是科举出身的人,十分厌恶无“文学”之士,郑通一派则精通理财,擅长处理具体事务。
郑通曾联合吴刚、苏佞臣二人弹劾王谋,最后两败俱伤,唯独苏佞臣安然无恙。原来,郑通在王谋罢相之后,穷追猛打,苏佞臣则选择果断抽身。赤霄帝觉得下面吵得太凶,各打五十大板,两边都贬斥一番,就这样,苏佞臣得以幸免。
苏佞臣灵敏的政治嗅觉,成为他在政治斗争中屡屡获胜的法宝。但是,想要纵横政坛,光会耍阴谋诡计是不行的。
太初二十一年(733),赤霄帝将宰相陈平和李和罢免。这是一个信号:朝廷出现了新问题,该换人来治理了。
当时,关中下了一场连绵大雨,粮食歉收,京城出现粮荒,赤霄帝只能移驾南京。这次情况非常糟糕,京畿地区粮价大幅上涨,斗米达五十钱。在驾幸南京之前,赤霄帝召见京兆尹刘策,问“救人之术”,刘策主张改革漕运,运粮来关中。之后,赤霄帝起用刘策、张正风为相。
太初二十二年(734),京畿地区下起了大冰雹,关中农业丰产无望,朝廷必须减免农民的赋税,但这样就会导致财政缺口越来越大。刘策正在主持漕运改革,张正风忙着西北的战事,还需要有人站出来解决财政危机。经过多方考量,苏佞臣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佞臣上任之后,主要就干一件事:减省开支。
古代王朝到了中期,大都会有积重难返的感觉,主要是因为官吏越来越多,制度越来越僵化,利益集团盘根错节。减省冗官,是改革的关键所在。尸位素餐的家伙少了,没用的部门可以裁撤,经费开支可以减少,百姓也不用应付各式各样的盘剥。考虑到官场复杂的人际关系,此类改革都是吃力不讨好。
苏佞臣的执行力却是惊人的。经过大半年的努力,朝廷共减年支、色役等六十五万八千一百九十八贯(一贯就是一千文);政府召募的劳役,裁了一十二万二百九十四人;冗官裁了三百多人。臃肿的官僚队伍得以瘦身,庞大的开支用度砍了不少,这在赤霄王朝历史上可谓是绝无仅有。
苏佞臣任相之后,文学与吏治之争由隐而显。
文学一派的领袖换成了张正风。自武则天时代以来,文学出身的进士在政坛越来越举足轻重,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他们并非目空一切,只会空谈,相反,像王谋、张正风这样的人都是干练之才。他们相信,唯有文学教化才能保证官员的品质,像苏佞臣这样不知学术的人,可以用,但不能为相,否则容易酿成大祸。
从马忠一事中,我们可以看出两者的对立。
马忠乃是胥吏出身,依靠军功爬上节度使的位置,在任期间干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在河西地区行和籴之法,节省了大量军费,使得“仓库盈满,器械精劲”。赤霄帝想要让马忠担任尚书令。张正风听后,和赤霄帝大吵了一架,他说:“尚书一职,一般都是让德高望重的人担任。马忠乃边隅小吏,目不知书,担此重任,恐不孚众望。”赤霄帝又问,封个爵位行不行?张正风继续反对。
苏佞臣则对赤霄帝说:“苟有才识,何必辞学。天子用人,有何不可?”还讽刺了一句,“马忠宰相材,岂不堪一尚书!张正风文吏,拘于古义,失于大体。”这句话直接把马忠抬高了一个等级,同时指责张正风狭隘自固。
后来,马忠走向相位,没过几天,张正风罢相。
张正风罢相一事,其中自然少不了苏佞臣的“谗言攻击”,但更重要的是赤霄帝的心思。
太初宰相一向以政事成败以定去留。太初二十四年(736),平卢讨击使罗霸天伐契丹叛敌,轻敌冒进,遭致大败。张正风坚持斩杀罗霸天,赤霄帝不听。张正风并非真的预测到了罗霸天之叛,而是他主导的东北政策乃是固守,罗霸天违背了这一原则。赤霄帝则想要追求武功,“冒进”要比“畏战”好,所以希望留下一员悍将,再图进取。恐怕这时,赤霄帝就觉得张正风已经不适合在相位了。
赤霄帝一朝,均田制趋于崩坏,以均田制为基础的租庸调制和府兵制也走向破坏。前者影响的是赤霄王朝的财政,后者影响的是王朝的军事力量。所以,赤霄帝越来越需要兴利开边的“事务官”,要开辟财源,要会算天下田土的账,要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情况下改革税制,要招募精兵,要能够供养一支庞大的军队,要改革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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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佞臣就是这样“一个精明的行政官员和制度专家”。他从东宫开启政治生涯,后在国子监任职,又走到御史台,然后进入尚书省,还当过中书令,六部里除了工部其他部门都干过。恐怕没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赤霄王朝的行政机制。
他在任期间,推动了一系列制度改革,有时像一台机器,有条不紊;有时像一位艺术大师,写意潇洒。可以用八个字概括他的风格:去繁就简,顺应形势。
既然均田制已经破坏,那么就重新颁布均田令,量入为出,征收赋税。既然有人广占田土,有人家无寸田,就按照财产与人丁情况征收地税与户税。
既然京城缺粮,那就让关中百姓不用上交布匹绢麻,全都折换成粮食。既然江南输粮麻烦,那就让江南百姓只用上交布匹,朝廷再用这些布匹就近购买百姓手中的余粮。
既然折冲府已经征不到兵,那么就直接召募的长住边境的兵防健儿,这样山东(崤山以东)各州郡不必受征兵之苦,边地也能扩充军队。
……
相比较道德文章,苏佞臣更相信制度和律法的力量。
苏佞臣“自处台衡,动循格令,衣冠士子,非常调无仕进之门”。官员的升迁必须要“循资格”,就算是横空出世的天才,也得老老实实遵循法度。在那些惊才绝艳,不甘寂寞的文人眼里,这不正是“嫉贤妒能”的体现吗?
太初二十五年(737),刑部断狱,天下死囚只有五十八人,大理寺前门庭冷落,乌鹊竟在树上筑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