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点一盏灯

周迟看着孟长山,说道:“大汤朝名义上管辖东洲,但东洲百姓似乎对朝廷的好感,甚至不如对那些修士的多。”

孟长山皱眉道:“老夫又何曾对那些修士有过好感?”

说到这里,周迟便明白了,朝廷治理天下,自然是想让百姓诚心归附,只是九座州府,无数宗门,不说都不受朝廷管辖,就是百姓也多信宗门而不信朝廷。

这就是孟长山对修士的厌恶来源。

周迟说道:“老先生想过为何百姓信奉宗门而不信朝廷吗?”

孟长山平静道:“陛下玄修,四海动荡,朝廷自顾不暇,对百姓自然照顾不周,有心无力,可你们这些修士,又可曾把百姓们当成过人?”

“看似看顾,实际上为了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山上修士,山下百姓,其实说到底,在他看来,不过养鸡。

鸡之所以还能活着,只是因为时不时便能让养鸡者捡些蛋,一旦无蛋可捡,那鸡也可吃。

甚至于即便有蛋,鸡也频频被端上桌来。

对此,周迟无法反驳,如今东洲这各大宗门,大多数都是如此。

他修行多年,所见者,不再少数。

“既如此,我孟氏子孙,便不可做这般事,他既然要做,那便不配再姓孟!”

孟长山神情肃穆。

对此,周迟只是问道:“老先生在朝中做官,为百姓做了多少事?”

孟长山听着这话,骤然抬头看向周迟。

周迟只是看着他。

片刻后,孟长山眼里有些愧疚,这位早就过了古稀之年的老人轻声道:“老夫虽在朝为官,心力都在朝政百姓上,但真要说百姓做过多少事情,却也真不敢说。”

当初读书,便是冲着兼济天下去的,只是一路做官做到如今,真要说为百姓做了些什么事情,他自问也说不上。

所以这些年,孟长山,一直愧疚。

“我们回来之前,在天铜郡杀了些人。”

周迟看着孟长山,很平静说道:“那边有座宗门叫月华山,那些修士奸淫女子,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因为那月华山身后是长宁山,若是老先生知晓此事,会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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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山尚未开口,周迟便自顾自说道:“无非是上报朝廷,让朝廷和长宁山交涉,但长宁山不会认账,月华山那帮人,暂时偃旗息鼓,等到风声过去,一切依旧。”

孟长山沉默,的确如此。

“孟寅见到了,便主动说要做些什么。”

周迟说道:“所以我们杀了那些人。”

孟长山皱眉,听闻自己孙儿手上已经有了人命,这位读书一辈子,别说杀人,就是连鸡都没杀过的老人,一时间有些错愕。

“怎能如此随意杀人?”孟长山有些怒意。

“那不杀?”

周迟说道:“等着他们继续做恶事?”

孟长山皱眉道:“可杀了他们,又能如何?”

“至少为百姓报了仇。”

“不过泄愤罢了。”

“难不成连泄愤也不行?平白无故被欺辱,即便事情已经发生,但事后不能报仇,不该报仇?”

“杀得了月华山的修士,杀得了长宁山修士,杀得了身后更多的修士?”

孟长山沉声道:“这如何是正道?”

周迟看着孟长山说道:“能杀月华山修士,那就杀月华山修士,之后能杀长宁山的修士,便杀长宁山的修士,等更强了,便杀所有东洲作恶的修士,只要足够强,谁作恶便杀谁,他们难不成还敢作恶?”

“要是依着老先生的意思,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便什么都不做,那便看着?看着更多百姓受害,看着修士作恶?这便是老先生口中的正道不成?”

“孟寅有一颗善心,所见不平便要平了不平,这如何有错?”

周迟淡然道:“依着老先生的意思,修士恶人颇多,视百姓如牲畜,便不可让家中儿孙成为修士,那若是没有更多的孟寅这样的人踏上修行,修士岂不是一直都是恶人居多,世道岂不是一直如此?”

“换句话说,孟寅踏上修行之路之后,不曾作恶,反倒是能阻止一些修士作恶,不是好事?对百姓没有好处?”

周迟平静道:“如果这世上没了孟寅这样的修士,这个世道才会彻底变得无比糟糕。”

孟长山说不出话来,他是清流领袖,年少时候便参加过各种辩论,说他巧舌如簧也不为过,但如今,在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面前,他第一次哑口无言。

良久之后,他才疑惑道:“修行有这般好处?”

“孟寅如今是青溪峰弟子,若是有朝一日成为青溪峰主,便可影响一峰弟子,等成为了重云山宗主,就能影响一宗修士,等某日他若是成了东洲至强者,整个东洲修士,焉能不受影响?此理跟老先生做官一般,主政一县,造福一县百姓,做了一郡长官,便造福一郡,成为一州府主,一州百姓便如何?”

周迟缓缓开口,已经有些疲惫,讲道理这种事情,他从来不愿意做,比杀人麻烦太多。

“真能如此?”

孟长山喃喃自语。

周迟轻声道:“一轮大日能普照世间,做不了大日,一盏油灯也可照亮一间暗室。”

孟长山猛然抬头。

周迟沉默不语,这些话,是他替孟寅说的,至于他,身为剑修,还是杀人更简单一些。

至于等到他成了东洲……甚至这个世间谁都不敢招惹的剑仙,只需说一句孟寅是自己的好朋友,其实是一样的。

书房外。

有些疲倦地走了出来,孟寅赶紧凑了上去,期待问道:“怎么样?”

周迟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孟寅神色复杂,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先说坏的。”

“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周迟看了他一眼,为旁人费这么多口舌,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孟寅喜笑颜开,“这算什么坏消息,我就说你能成嘛。”

周迟懒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