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盛纪独坐于庭,沉重面色之中却又气定:“某家不信,王浚能活着看到建业城楼。”
然,虽是气定,却不心闲:“还须万无一失。”
江风送来打更声时,盛纪亲手点燃了西侧水门的霹雳炮。燃烧的猛火油在江面勾勒出北斗七星——这是他与王浚二十年前约定的决战信号。
盛纪对岸,老船匠杜衡握着篾刀的手突然顿住,竹片上的刻度在桐油灯下泛着微光。
船舱外传来军士的呼喝,三百名从南中调来的俚人正在给龙骨安装青铜撞角,黝黑的脊背在秋雨中蒸腾着热气。
“杜师傅,将军请您去看新制的拍竿。”
亲卫掀起油布帐帘时,带进一阵裹着铁锈味的江风。
王浚站在船坞最高处,望着江面上正在测试的连环拍竿。五丈长的毛竹顶端绑着千斤巨石,随着令旗挥动,十二架拍竿同时砸向水面,激起的浪涛将两艘旧吴船掀翻在礁石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不够。"王浚摩挲着新造的舵轮,"当年吴将留赞在皖口用的拍竿,能击碎三层楼船。"
杜衡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若用南中的孔雀石粉淬炼铁链..."
话音未落,江面忽然漂来几片碎木。
王浚俯身捞起,发现木纹中嵌着吴地特有的朱砂标记——这是盛纪故意放出的探子船残骸。
不错,这是盛纪放出的探子船试探铁锥时的结果,而此时的盛纪正将佩剑浸入江水,剑身映出江心密布的他精心设置的铁锥。
这些三尺长的三角铁刺用铁链相连,如同潜伏在水下的毒龙。更远处,为加强江防,盛纪增加的第七道手腕粗的铁索横贯江面,每道铁索间隔百丈,锁环上倒插的毒狼牙刺泛着幽蓝光芒。
“如此铁链相连阻断江面,某家要看王浚如何行驶战船?“
“将军,上游漂来木料。”
正在盛纪暗自得意之时,却听了望塔上的士卒突然高喊。
盛纪举起西域进贡的水晶镜,看见江面上漂浮着大量造船废料。
他的嘴角泛起冷笑:“这是益州运来的杉木碎屑。”
在盛纪看来,这些木屑正好印证了细作的情报:王浚的船队不过是用边角料拼凑的乌合之众。
“只管当心防范,王浚来则是死!”
然,盛纪如何得知?寅时的江雾中,晋将杜元已是听见铁锥刺入木筏的闷响。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腰间的牛筋绳连着三十个草人木筏。
江水刺骨,然却能清晰看见铁锥被木筏底部机括锁死的场景——羊祜将军临终前设计的"捕锥器",此刻正如蛛网般吞噬着东吴的江防利器。
“放火鹞!”
当草人木筏锁住铁链之时,王浚的令旗在晨光中挥动。
五十艘蒙冲舰突然从雾气中现身,舰首安装的青铜兽首喷出火油。这是将蜀地盐井的钻井技术改良而成的猛火油柜,能将军用火油喷射四十丈远。浸透麻油的火箭随之升空,瞬间将江面铁索化作七条火龙。
草人木筏趁着烈火专找铁链相锁处焚烧,不时竟然皆都融化,当啷一声,相连的铁链皆都沉到江底:“江面已通,快快前行攻击!”
当拦江铁链被沉入江底后,晋军如通猛虎下山,只把大船揺得生风,如同利剑一样直指盛纪水门。
当晋军战船拍竿砸碎盛纪最后一道水门时,王浚看见城头飘落的素白绢帕。
帕角绣着的盛氏家徽,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江州救过自己的采菱女。
箭雨纷飞中,盛纪的断剑正刺穿晋军盾阵,剑柄缠着的五色丝绦正是当年羊祜赠与吴将的信物。
“将军小心!”
副将的嘶吼被床弩破空声淹没。
江风裹挟着火油焦臭灌入盛纪的喉头,他扶住雉堞的手指被烫出水泡。
第七道铁索断裂的轰鸣声里,他分明听见青铜兽首喷火时发出的尖啸——那是二十年前在武昌围城时,陆抗火烧晋军楼船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