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声惊动了隔壁营帐的荀勖。这位中书监撩开沾满雨水的帐幔,瞥见奏疏上“张华”二字,嘴角浮起微妙弧度:“太尉当真要赌这一局?杜元凯的先锋距秣陵不过百里...”
“赌?”贾允猛然转身,腰间玉珏撞在剑鞘上铮然作响,“二十年前淮南平叛,本督亲眼见过瘟疫怎么吃掉十万大军!”他故意提高声量,让帐外偷听的士卒都打了个寒颤:“杀死我等的,不是孙皓小儿,乃是上天,这,如何是赌?!”
深夜,一骑八百里信使急从贾允军帐直奔洛阳而去。
洛阳太极殿内,晋武帝摩挲着鎏金虎符。贾允的奏章与杜预的军报并置案头,像两条撕咬的蛟龙。阶下忠臣正激昂陈词:“杜元凯连破九城,王士治楼船已斩断吴人江防,此时退兵岂非放虎归山...”
“一派胡言!”侍中司马伷突然冷笑,“你可知昨日太医署急报?从江陵运来的伤兵里查出热症,朱雀大街三户人家已被封门!”
鎏金漏壶滴答声里,武帝的目光扫过群臣。张华绯袍下的手指微微发抖——那封要“腰斩”他的奏章就压在帝王袖中。当傅玄出列欲言时,帝王忽然抬手:“取杜将军昨日呈的吴宫舆图来。”
黄门侍郎捧上的丝帛地图哗啦展开,露出朱笔勾勒的石头城地宫。武帝指尖点在一处暗道上:“二十年前,吴将陆抗在此藏过火油。”
满殿死寂中,漏壶突然卡住,某根青铜簧片发出濒死的颤音。
千里之外的江陵大营,杜预摘下青铜胄盔,任由春雨冲刷脸上血痂。案头军报堆成小山,最上方是监军王戎的手书:“朝中有议罢兵,将军宜速决。”
“元凯!”参军樊显撞开帐门,蓑衣上的水珠甩在牛皮地图上,“武昌降卒里查出疫病,贾允的人正在军中散布流言!”
杜预的手指划过地图上蜿蜒的长江,在秣陵位置重重一按。三日前缴获的吴军密档浮现眼前——孙皓竟将最后五万精锐藏在石头城地宫,只等晋军疲敝时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