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殿角铜鹤烛台轰然倒地。十余名老臣突然呛咳不止,黄门侍郎失手打翻奏折,雪浪般的绢帛铺了满地。御史中丞傅玄手中的象牙笏板";当啷";坠地,在死寂的大殿里激起重重回音。
司马炎缓缓坐直身子。十二旒白玉珠帘相互撞击,在帝王面庞投下细碎阴影。他记得永平元年诛杀曹奂时也是这般晨光,记得咸熙二年受禅那日九锡礼器的寒芒,却独独记不起上次有人敢这般直视自己是什么时候。
";放肆!";御案被拍得震响,砚台中朱砂溅上奏章,";朕御宇十五载,平东吴、复礼乐,岂是亡国昏君可比?";
刘毅直起腰时,看见龙袍袖口金线绣着的十二章纹在微微发抖。他膝行半步,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绢帛:";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哗啦一声,账册在御阶前展开,";今春荆州刺史空缺,王恺以珊瑚树抵官银三万两,此物现供于陛下西园!";
一阵穿堂风卷着枯叶扑进大殿。荀勖盯着那片飘到脚边的绢帛,上头墨迹未干的";太康三年七月,卫将军献白玉屏风于长秋宫";刺得人眼疼。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尚书台,看到刘毅与度支尚书崔烈在廊下密谈——原来那不是在核对军饷。
";好个刘仲达!";司马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藻井积尘簌簌而落,惊起梁间两只宿燕。他抓起案头谏书掷向群臣,";诸卿看仔细了,这才是朕胜过桓灵之处!";
百官伏跪的身影像被镰刀割倒的麦穗。刘毅瞥见老司徒李胤的白须在砖地上扫出凌乱痕迹,看见年轻的门下侍郎庾纯死死攥住笏板指尖发白。鎏金漏壶的水滴声格外清晰,辰时的阳光斜斜切过高举的罪证,将";外戚纳贿";四个字映得血一般红。
";散朝!";九重织金龙纹在司马炎转身时翻涌如浪,忽又顿住,";刘校尉明日改穿绯袍。";
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将天光割成细长的金线。刘毅逆光而立,青袍边缘泛起淡淡金芒。他弯腰拾起被踩皱的谏疏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那卷《陈时政疏》的留白处,赫然批着朱砂写就的";准奏";二字。
一切似乎有惊无险,然,暮鼓声里,王恺府邸的鎏金门环映着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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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卫将军将越窑青瓷盏摔得粉碎:";竖子安敢!";翡翠扳指在案几上划出深痕,";当年诛曹氏时,老夫在朱雀门前手刃逆贼七人,如今倒要被个寒门犬彘指着鼻子骂?";
";将军息怒。";幕僚杜预捡起地上账册,";刘毅今日所为,怕是早有预谋。您看这墨迹——";他指尖抹过绢帛边缘,";分明是用益州松烟墨写成,可中书省上月才将贡墨分发给各部。";
雕花窗棂突然被北风吹开,带着雨腥气的寒意卷入室内。王恺猛地转身,腰间玉带钩撞上博山炉,将香灰洒了满案。他想起半月前那个雨夜,刘毅带着三名御史冒雨闯入度支曹,说要核对北军粮草。当时只当是寻常巡查,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