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觉得,能保佑他的,只有太庙司马懿了。
太庙偏殿中,司马炎屏退众人,独对司马懿画像。画像右下角有永平元年司马攸补绘的松枝,此刻看来竟如铁枷狰狞。
“祖父,孙儿该怎么办?”他抓起供酒灌入口中,“您当年选父亲继位,是因他比我狠。如今攸弟比我仁厚,我……”
“陛下!”冯紞破门而入,“西羌急报!扶风王司马骏擅发三万铁骑平叛!”
酒坛摔碎在汉白玉地砖上,司马炎盯着司马懿冷峻眉眼,突然大笑:“拟诏!齐王丧仪按安平王例,减三牲,撤编钟!”
巳时三刻,尚书台录尚书事王戎展开诏书,笔尖在“齐王攸”三字上悬停良久。墨汁滴落处,他仿佛看见二十年前伐吴战场上,司马攸为护兄身中三箭仍高呼“陛下快走”的场景。
“王大人?”冯紞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朱笔终究落下。当“减其礼秩”四字成文时,窗外忽起狂风,将司马攸去年所赠的《谏分封疏》吹入火盆。
午时,洛阳城头十二声丧钟惊飞栖鸦,冯紞立在谯楼俯瞰全城。他看到,东市布商撕毁齐王赊账的帛书投入火堆,太学生将《齐王安民策》埋进茅厕,老妇抱着“贤王粥棚”木牌被禁军拖走。
亲信凑近低语:“青州传来密报,司马冏拒接袭爵诏书。”
冯紞把玩着染血虎符:“告诉贾午,该给太子妃送新药方了。”
泰康四年腊月十八,辰时 ,洛阳齐王府正厅,三百匹素帛将王府裹成雪洞,司马冏跪在棺椁前烧纸钱。铜盆里火星迸溅到《孝经》残页上,他忽然听见门外甲胄声——禁军副统领荀恺率兵封了街口。
“世子节哀。”荀恺按刀立于阶下,“陛下口谕,御医需至灵前验明药渣。”
司马冏麻衣下的铁护腕硌得腕骨生疼。三日前青州老兵冒死送来密信:“御医改药方,附子加量十倍。”此刻八名御医鱼贯而入,为首的老者袖口露出半截金丝脉枕。
“请世子退避。”太医令程据嗓音发颤,“臣等需取药渣验毒……”
“验毒?”司马冏突然抓起供案上的药碗,“此乃我父最后一剂汤药,程太医不先尝尝?”
药碗在青砖上炸开,黑汁溅湿程据官袍。司马冏反手抽出镇棺剑,寒光抵住老者咽喉:“汝本太医,本该治病救人,为何行如此杀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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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据瘫坐在地:“老臣冤枉……”
“冤枉?”司马冏剑尖挑开他衣襟,露出内衬的蜀锦——这寸锦寸金的料子只有冯紞、荀勖府中有。
禁军拔刀欲上,被齐王府亲兵横戟拦住。僵持间,司马冏突然掀开棺盖,腐气混着冰雾喷涌而出:“看着他的脸再说!”
程据尖叫后退。棺中司马攸嘴角凝着黑血,十指指甲尽紫——正是附子中毒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