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密室毒谋,邙山月冷。

晋乱 云中燕 2670 字 20天前

所谓天不憗遗,老成雕谢,如今只剩了一个卫司空,孤立无援,内为贾妃所忌,外为杨氏所嫌,免不得表里相倾,不安于位。

杜预下葬那日,繁昌公主的鸾驾在送葬队伍中格外醒目。当看到棺椁中陪葬的并非金玉,而是成捆的农书和治水工具时,公主突然掀开车帘问卫宣:";驸马可知杜公注释的《左传》共有多少字?";

卫宣正把玩着新得的波斯猫眼石,闻言一愣。公主自顾自说道:";四十五万七千八百言,父皇说那些朱批注疏能铺满整条铜驼街。";说着将亲手抄写的《盟会图》投入火盆,青烟腾起时,她瞥见杨骏的犊车正在远处徘徊。

不错,远处的杨骏正斜眼夫妻二人:“真是可惜了公主一片真心。”

“为何?”舍人随口相问。

杨骏嘴角一扬,露出一丝篾笑:“说来话长。”

泰始五年,太极殿东堂的合婚庚帖上,繁昌公主看着";卫宣";二字,突然用金簪划破绢帛。十七岁的皇室明珠摔碎玉如意,凤冠上的东珠滚到武帝脚边:";父皇要让儿臣嫁给那个斗鸡走马的纨绔?";

贾允拾起东珠谄笑:";公主有所不知,卫司空三公子上月刚作《洛神赋》,陛下赞其';文采斐然';...";话音未落,屏风后突然传来呕吐声——卫宣昨夜在平康坊豪饮,此刻正被内侍搀扶着谢恩。

武帝蹙眉看着准驸马衣襟上的胭脂印,忽然瞥见卫瓘呈上的《屯田策》。老司空为儿子求亲的奏章里夹着杜预手书:";宣虽年少放诞,然璞玉可雕。";皇帝最终在庚帖按下玺印时,窗外的乌鸦啄食了当时杜预病危的急报。

泰始六年,新婚初年,波斯商人安努什的象车刚进平康坊,二楼飞下的金丝枕就砸中龟兹舞姬的头饰。卫宣醉倚栏杆大笑:";这红宝石步摇,可比繁昌公主的九翟冠鲜亮!";

胡姬阿黛尔旋转的金纱丽缠住卫宣玉带钩时,楼下的羽林卫正记下这一幕。卫宣不知道,杨骏派来的画师已将他的丑态绘入《西域行乐图》,更不知晓怀中";龟兹美人";的真实身份——她是杨府训练三年的细作。

";三郎尝尝这个...";阿黛尔喂上的葡萄浸过五石散,卫宣的瞳孔渐渐涣散。当他撕碎《洛神赋》手稿给美人拭汗时,窗外闪过段广管家的阴鸷笑容。

泰始七年,繁昌公主大婚二年,卫府角门溜出辆灰篷马车。新娘听着远处平康坊的琵琶声,指甲掐破了合卺杯上的缠枝纹。卯时鸡鸣,驸马带着胡姬的唇印归来,腰间玉带钩换成了狼头金扣。";公主的翟车借阿黛尔用用,她那身纱丽配金车才好看!";当象车载着胡姬招摇过市时,公主砸碎了卫瓘送的翡翠屏风——那是杜预生前亲手挑选的新婚贺礼。

老司空跪在碎玉前老泪纵横:";孽障!你可知道杜世伯为你这婚事...";话未说完,卫宣已醉醺醺哼着龟兹小调离去。屋檐上的杨府密探,记下了每句对话。

卫宣如此放荡不羁,如今马上的杨峻如何不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看着夫妻二人,又如何不感叹只是可惜了公主?

“本是卫家想凭公主而贵,可卫宣?”杨骏边说边露出阴笑:“也好,正是某家谋他之处。”

话未落地,又抬眼一下卫宣、公主夫妻二人,便就勒转马头而去。

正月十七,洛阳城笼罩在倒春寒的阴雨中。杨骏密室墙角的铜制蟠螭灯树突然爆出灯花,惊醒了正在打盹的守夜奴仆。烛光摇曳间,太傅杨骏的手指正重重戳在帛书上,那处洇湿的墨迹恰好盖住";卫宣";二字。

";这是第七次了!";杨骏突然抓起鎏金酒樽砸向西域地图,葡萄酒顺着";弘农郡";三个朱砂小字蜿蜒而下,";前番用象车接送胡姬,今番竟又敢盗用公主的翟车!";

心腹段广膝行半步,将伪造的羌族密信铺在案上:";下官已命人刻好狼头印鉴,今夜便塞进卫宣外袍。";他刻意露出袖口血痕——那是前日处决证人的痕迹。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墙上悬挂的西晋疆域图。杨骏突然起身,腰间玉组佩撞得叮当作响。他抓起案头《左传》注疏——这是杜预临终前赠予卫瓘的手稿,扉页还留着卫瓘批注的";元凯兄雅正";。

";当年卫伯玉在青州查我杨家田产时,可想过有今日?";杨骏的指甲几乎掐破绢帛。咸宁三年那场旧事突然浮现:卫瓘带着度支尚书的人马,在弘农杨氏庄园清查出隐户三千,让他不得不用三箱东珠打点贾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