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旗聚啸·草莽成舟
太行烽火灼天之际,黄河以南的温县水域,却漂浮着另一种孤注一掷的血色。二十二路未被郭铭燎原火裹挟的义军首领,此刻正聚在一条由破旧漕船改建的“聚义堂船”上。船身吃水极深,甲板缝隙渗着浑浊的河水,空气中混杂着桐油、铁锈、汗馊与河泥的腥气。
湘水舵主陈老四拄着被血锈蚀透的铁鱼叉,指着摊在油腻木桌上、拼接得歪歪扭扭的水域图,唾沫星子飞溅:“王银淼!那老王八缩在小浪底,吞的是咱二十二路兄弟心口的血!他那一百多艘铁乌龟布下‘九幽冥域阵’,锁死了黄河龙脉!不剁了那锁链,别说渡河北上啃下郭大帅的饼渣子,咱们的粮船连自家兄弟都快喂不饱了!”
盐枭魁首谢盐山眼珠如淬毒蛇牙:“老四哥说得对!王银淼的水师像把铁钳子,西掐住洛阳粮道,东堵住荥阳盐路,南压着咱们这几十万张嘴!再等下去,咱们的骨头都要被那群在岸上嗷嗷待哺的兄弟啃酥了!水里的活路,只能靠自己拿命趟出来!”
“可拿什么跟他一百二十艘铁甲虬龙拼?”汝南水寨的“钻浪鸥”徐涛捏着根鱼骨剔牙,“咱们凑齐的一百八十条船,最大的‘翻江蛟’也不过是艘改装过的前朝漕运楼船,裹了两层烂木板刷桐油就叫铁甲?剩下的都是渔船、货船、走私快舟!炮?三门老掉牙的‘镇河将军炮’,炮弹还得现浇铜水!他王银淼的副舰‘断流戟’号一炮就能把咱旗舰轰回娘胎!”
舱内死寂,只有浊浪拍打船帮的汩汩声,像嘲弄。角落阴影里,一个嘶哑如破风箱的声音钻出:“不拼?等着镐京的旨意一到,王老乌龟带着锁海链,领着水师顺流而下,把咱们当臭鱼烂虾一网炖了?”众人望去,是曾在江淮水师当过火长的老军曹,瞎了一只眼,人称“独眼老炮”。他指尖点着图上一处弯道:“温县大拐弯!水下三道沙脊盘得跟肠子似的,是‘翻浪堰’!他大舰过这得减速减得比老牛车还慢!小浪底的九幽阵?再厉害的水鬼,进了这浅水肠子也抽筋!咱们的小船,钻这缝子才是活路!拿命填他的炮口缝!拿火油!水鬼!还有江底烂泥里的石头块子,埋他龙骨、堵他炮管、烧他主帆!百十条烂船拼他一条虬龙,咱也够本!”
绝望被这狠厉激起凶性。青兖船帮的“黑蛟”张魁猛地砸碎酒碗:“妈的!干了!咱这二十二路,二十二根烂木桩!老子就不信插不进黄河龙王的腚眼!”
火油漂尸·肠断翻浪堰
三日后,温县大拐弯。
清晨的雾气如同浓稠的劣质米汤,死死糊住河面。两岸陡峭的山壁将此地挤压成咽喉,激流在河道中央三道巨大的水下沙脊间冲撞咆哮,翻滚出无数漩涡。水面上,一百八十条形制各异、大小不一的义军船只,涂满了刺眼的泥浆、悬挂着狰狞的木制鬼头,如同漂浮的兽群,悄然布在了拐弯内凹的浅滩阴影里。没有阵列,只有基于本能的对水纹、旋涡的依循。
“镇海虬”号巨大如移动山脉的轮廓刺破晨雾,率领着虬龙般的舰队驶入拐弯。那覆盖着寒光流转玄冥铁的舰身,撞角上幽蓝的电蛇在潮湿水汽中噼啪作响,无形的“九幽禁海结界”将前方河水强行压平成墨色玉璧,但速度已被大河本身的狂暴和潜藏沙脊拖拽得如同巨龟爬行。
“他娘的!真慢!”谢盐山趴在一条尖头快舟的鱼篓后,低声咒骂。他身旁堆满了火油坛子,塞着浸饱油脂的引火麻絮。
就在旗舰庞大的身躯刚刚行至第一道沙脊最弯曲处的狭窄水门时——
“点火!放油!”陈老四赤红着眼狂吼!
数十条尖梭快艇从岸边芦苇荡、乱石滩后如同飞窜的水虿猛扑而出!每条快艇船尾拖拽着燃烧的木筏!筏上泼满黑臭的火油!船首水手在进入射程的刹那,挥刀斩断缆绳!燃烧的木筏如同投掷出的地狱火流星,借着流水的冲力,狠狠撞向舰队外围的中小型战舰!
轰!轰!轰!
十几艘铁甲舰侧面爆开冲天烈焰!火油就在数十条燃烧的木筏狠狠撞向舰队外围的瞬间!王银淼的旗舰“镇海虬”号舰首,那墨玉恶蛟头颅上紧闭的巨口猛地张开!
无声的恐怖波动荡漾开——既非爆炸的轰鸣,也非气浪的冲击,而是一种绝对的能量压制!“太阴元磁晶核”产生的庞大斥力场如同透明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片燃烧的木筏与火油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熊熊烈火如同被无形的寒潮扑打,瞬间向内坍塌、熄灭!那粘稠燃烧的黑油,更是被瞬间剥离了火焰形态,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死物般凝固、冷却、凝固成块状的黑蜡,沉甸甸地坠落在激流中!甚至几条冲锋太快、距离磁场中心过近的火船,船体本身在巨大的斥力撕扯下扭曲变形,如同捏扁的纸灯笼,带着船体残骸和上面尚未反应过来的水手,无声无息地被压入翻腾的浊流,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