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那似乎永远也燃不尽的香。
“到宫门口了,你们这些秀女还不打起精神来。”男人的声音阴测测的。
那声音将柳花拉出回忆。用力摇头,柳花让自己暂时忘却那一段记忆。
她看着头顶的阳光。
那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但那光又终究是虚幻的——就像眼前的皇宫。
红墙黄瓦,屋檐上有奇形怪状的小兽。
现在是庆喜元年,大宦官刘公公选了庆喜做年号,自然希望今年伊始宫中太平,至于天下百姓,作为人上人的宦官自然是无心顾及蝼蚁的存亡。
宫中的太监昂着头,气势高高在上,目光肆无忌惮。
柳花来这里前就听往来贸易的商贩说,塞外的铁骑已逼进边关,边境的将士衣不避寒,食不果腹,宫里的人却忙着给三月前登基的尚不到一岁的皇帝遍寻天下秀女。
柳花就是其中之一,眼下她正低眉颔首站在这一排趾高气扬的阉人的面前,等待自己被叫到名字。这一排阉人,个个都是绝不能得罪的人,甚至连朝中的官员都要对这群阉人敬让三分。
北唐早为刘大宦官所把持,不到十二年,刘大宦官就给北唐换了八个皇帝,最大的七岁,最小的三个月,现在这个,只有一岁。
一岁的幼儿,自然不需要秀女。
但有一群人需要——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防止百姓造反,更抵御各地军事地主侯不断涌起的势力,刘大宦官在宫内豢养了一大群走狗。
遍寻天下寻找美貌女子为秀女充入宫廷是何用意,民间也不是不知。
然,知又如何?
大小军阀早已将北唐割成了破烂的碎块,刘大宦官早已将十万以上的军队首领换成了自己的养子,挟天子以令诸侯——一岁的天子也是天子。
眼下刘大宦官势力强盛,诸侯近不得他的身边——但刘大宦官迟早会死,届时朝廷自然会大乱,对军阀来说,皇帝怎样都无所谓,朝廷怎样也无所谓。眼下唯一要紧的是扩充自己的兵力,那些割据军阀彼此间势均力敌。略不小心,就会被对手吃得一干二净。
故而,诸侯们只是奉朝廷之命,搜刮民间少女充入宫中为秀女为一岁的陛下“尽忠”。
小户人家无力违逆官府那些穷凶恶极的手下,有人为求平安,忍辱奉上女儿。
也有人拼命一搏,招呼相邻合力造反,却拧不过胳膊。
大户人家或者献上别人家的女儿,或者……就像她。
柳花微抬头,看了眼天空。
阳光,好美。
“乡绅之女,柳花。”
颔首低眉,手叠在一起,弯着身体,用离家时家中老人教导的“规矩”小心翼翼走向那位唤她的公公,柳花悄悄看了眼天,天好蓝,好美,阳光,小鸟的叫声清脆,小蝴蝶应该扑扇着花翅膀,在绿叶繁花中流连……
墙外有鲜花,有小鸟,还有自由。
跪在公公面前。
深埋着头。
柳花很想悄悄看一眼天空。
“柳花,桐县西河镇南柳村柳员外之女。十三。”
公公的声音阴阳怪气。
“员外?乡下人也有胆子称自己为员外?乡下人生的女儿也敢送进宫里来!乡下的那些官员这样搪塞朝廷!还真反了天了!”嘴上这般说,他却没有把柳花赶走。公公很清楚,这些所谓的秀女都是些穷人家的丫头,略有钱打点的人,怎么会把女儿送进这火坑?
“抬起头来。”
柳花仰头,阳光,似乎暗了一些去。
“哎呀!好丑!这一脸的黑斑……啊呀呀,最大的那个都快有我小手指指甲那么大了!这么丑的女人居然也能进宫!来人,赶出去!”
柳花暗喜。
偏一旁的小太监进言说穷乡僻壤的丫头,自然不懂礼法,见了皇上也是侮辱了龙颜。但既然来了,回去也是浪费,赶去洗洗衣服、倒倒夜壶也不错。
“乡下人,这些事情总是会做的。总比用那些脏事污了别的秀女的手好。”
柳花在心底一声浅叹,看着高高的围墙。她被送入了这个从未想进入的地方来,眼下只想离开。可又该如何离开?
来这里的途中倒是有过机会,但若那时离开,爹还有他的全家定会被州官屠戮。柳花恨那家人,中途没有逃走不过是为了报答那个被叫做“爹”的男人的养育之恩。
生育之恩,那是娘的恩情。
和那个被叫做“爹”的男人无关。
柳花便来到京城,进了宫,将名字誊写上宫中的白纸,报答了养育之恩,与那家人再无关联,一刀两断。
清点过名册,其他秀女被送去了后宫——没有皇上,只有那群宦官的爪牙的后宫。
唯有柳花因为相貌极其丑陋,得到了洗衣服和倒夜壶的工作,和一群或是像他一样相貌丑陋,或是年老色衰的老宫女住在一起。
夜深,蜷缩成小小一团,透过只有几张破破烂烂的纸的窗棱看着被云遮挡的月,柳花渴望着宫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