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言。
花翥从靴筒中抽出小刀抵在那男人咽喉处。那男人用力瞪着她,满脸凶相,目眦尽裂,一脸虽被贼人威逼却视死如归的悲壮,花翥在男人的脖子上划拉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男人面不改色。
花翥泠声:“你用的是军中的拳招。你开口便说我在军中嚣张惯了——你是军中之人且认识我。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男人眯起眼。
花翥复又提刀威胁:“若你再不说,我便断你一根手指。”
不想那男人索性闭眼,似若假寐。
心一横,花翥捏起那男人一根手指,欲斩,刀起,心中又生出一个想法。
此人此刻出现在此地,想来不是东方煜的人便是杨佑慈的人。
这般便不可断其手指。
花翥提刀男人手上割出深深的一道口子。
血流如注,那男人面露痛楚,用力将双目闭紧,牙齿死死咬着唇。依旧沉默。
花翥念头一转,用力翻看他的手,手心无茧,反倒是拇指腹与食指第二关节处有厚厚的茧子。
此人是个文人。
埋在院中的那具腐尸衣衫破烂、一头银发。
屋子破破烂烂且有一个进去了便听不清外面说话的破烂瓦缸。
那尸体便是那举报章家谋反的瞎眼老婆子。
章家人欲谋反之事果真是鹰羽卫刻意为之。
花翥只觉得古怪。鹰羽卫杀了人,埋了尸,不声不响离开便是,谁会关心一个瞎眼老婆子的生死?
为何要特意点灯惹她注意?
——苏木扎,在明天第一缕光落在大地上时,你一定要回来。
手指用力颤了一下。
花翥心慌意乱。难道从贺紫羽被绑的那一刻起,这群人要做的不过是将她引开?
难道杨佑慈要抢苏尔依进宫?
夜宴那日杨佑慈与格穆尔交谈甚欢,难道是为了将苏尔依嫁进皇宫?
花翥慌乱不堪,用绳子将那人捆得动弹不得。没有追问此人的马在何处,此人定不会带马。
抱起熟睡的贺紫羽她快步朝天靖城而去。
东边山峦的顶端已有了微微的亮光。
太阳就快出来了。
花翥走得却比之前还要快。
慌乱加剧,心狠狠跳起又重重落下。不安比暗夜还要深重。若杨佑慈真要苏尔依进宫,她还能反抗皇帝不成?为何非要将她引开?
脚步更快。
几乎算是奔跑。
气喘吁吁到达南面城门的时候,卯时刚过。
阳光填满城中所有角落,天靖城中,阴影与亮光共生。进了城便轻易找到了马。
进门撞上正恭恭敬敬立在东方煜门口的章叶媃,她对花翥行了个万福,分明说话尚且有着小奶音,开口却道:“婆婆好。”
花翥哭笑不得,“叫姐姐。”
“婆婆好。祖母说得叫婆婆。”
懒得与她争,花翥只问她今日可有宫中的人来。
“禀告婆婆,只有苏尔依姐姐的兄长来过。儿媳很守妇德,听见声音便躲入房中,未见外男。”
悬着的心松懈下,顾不得与章叶媃争辩“婆婆”之言,花翥将熟睡的贺紫羽交给下人,径直去向自己的房间。
屋中干干净净,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
阳光落在床榻上,房中有淡淡的香味。苏尔依总是将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苏儿,我回来了。”轻声呼唤,却不见人。
花翥安慰自己或许苏尔依出门找阮飘飘玩耍去了。却留意到桌上属于苏尔依的胭脂水粉尽数消失。
阮飘飘送她的那根放在铜镜前的芙蓉花银簪也消失不见。
花翥的心拧成一团。
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猫,伸出利爪,疯狂抓挠,直到她鲜血淋漓,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不安。
苏尔依不在家中。
家里的婆子道天才微亮时苏尔依便提着一个小包裹跟兄长格穆尔走了。随行的不过十几个蛮族侍卫和一个文弱公子。下人见苏尔依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认为她不过送兄长离开阳啟。
花翥砸开东方煜的房门。
东方煜赤身披着一件外衫懒洋洋从床上坐起。
漫不经心道:“走了。回草原嫁人了。她往北,你被为师引去南方,再怎么追都追不上。”
花翥似若未听见,转身便跑,骑着马冲出北门一路往北。
马蹄声。
风声。
流水声。
被惊吓得飞起的小鸟振动翅膀的声音。
种种声响将花翥团团包围,缠绕得她透不过气,一夜的奔波让她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嗓子似若点起了火,她却将马儿驱赶得更快。
苏儿。
她轻声呼唤。
农地青翠,稻米结了穗。老农哼着歌儿在田间穿梭。
流水潺潺,一尾鱼蹦出水面,鱼尾摇起水珠,在阳光下闪着七色光华。
风穿林而过,灰色的小兔躲避猎犬的爪牙。
花翥看见,却又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