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苦笑。
章叶霜学会番话番俗,诱惑头人出兵,杀光沿路岗哨,借道第一山庄。期间不忘记带上牦牛、狗、狼充作武器。的确心狠手辣,且有才略。
却也不过如此,
“就算你真能借道。一路前行,疲惫不堪,明荣城的蛮族,汀丘的司马家,你能对付谁?你说要复仇,你是章家人,你心知肚明,当初为何章老夫人让你们浑身缟素等待军士打劫。陛下他——本已仁至义尽,做了旁人都做不了的事。”
连东方煜都说杨佑慈极狠。
章叶霜垂首。
呵,一声轻笑。
“女将军,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谁都知晓。”
那头人也来了。
他面上,手上皆有伤口,血迹斑驳。
身后跟着侍女,侍女怀中抱着一个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章叶霜与头人的孩子。
南宫烁复又叹息道:“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可真心怜悯祸水的,唯有那昏君罢了。
情感上,花翥同情章叶霜。
道理上,章叶霜却不能不死。
章叶霜诱惑番人,企图借道第一山庄攻入阳啟之事花翥根本瞒不住。
章叶霜不死,平息不了番人的仇恨,平息不了第一山庄的愤怒。
她不死,守卫西面的将领难辞其咎,若杨佑慈不依不饶,别的远嫁西番的章家女儿,没有一个活得了。
她不死,后宫中地位最低贱的章叶雨,被杨佑慈随意指给唐道的章叶媃,章老夫人和那一双幼童,都活不了。
章叶霜也知晓。
她最后抱了抱不过三个月大的儿子,抱了抱那头人。
头一次跪地道:“贱妾一己之私害得头人沦落到此番境地。若用贱妾一人之命便可保头人、保家人,贱妾死不足惜。只求头人照顾好孩儿,只愿头人自此之后,江山稳固。”
那头人一脸痛苦,望着章叶霜,却不解她话语的意思。
眠舟将她的话用简单说了一遍。
那头人红了眼。
章叶霜复又起身,抽出头人腰间的弯刀,亲了亲襁褓中的儿子。走到儿子看不见的地方,一言不发,抹了脖子。
血飞溅的那一刻,番人、第一山庄众人高声欢呼。
唯有那分明什么都不应该知晓的婴孩放声嚎哭。
残阳似血。
番人赶着牦牛走远了。
南宫珏派出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押着他们离开。
花翥带着牟齐儿挖了一个坑,埋葬了章叶霜。
冽泉摇着扇子前来:“小师妹,难道不应该砍了头带回去邀功。”
花翥冷声道用不着。
“欲成大事者,要心狠手辣,也要学会邀功。”
“花翥的功劳不在此。谢这位公子。”第一山庄称呼入赘的男人才叫“公子”。
“小师妹,等着。”
花翥不愿回应。
夜间只简单吃了一顿便饭。
各处守卫加了一倍。
家主南宫珏今日劳累一整日,定下明日举办宴会,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
花翥几人终于作为贵客住进南宫烁的西三院。
洗漱,用饭,眠舟早已抱着小狼月亮沉沉入眠,三个女子却睡不着。
牟齐儿望着烛光,终于叹息了一声,道:“翥小将军,章叶霜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头人为了她甚至愿意抛下全族。她孩子还那么小……她……何苦呢……陛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花翥只是苦笑。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大度。
杨佑慈如此。
章叶霜也是如此。
牟齐儿复又叹息:“这般看来,唯有章老夫人通透。”回想今日之事,她心有余悸:“说来翥小将军怎么连牛、马之事都懂?”
“当初在覃山放过马,也牧过牛。”也曾度过饥馑,也曾与众人一道饱食酒肉。
当年觉得辛苦难熬,而今回想,桩桩件件,全是珍宝。
“翥小将军真是厉害。”
秦芳始终不言,忽然出门,独自坐在院中盯着夜空发呆。漫天繁星隐逸的月的踪迹。她望着天空,一动也不动。
花翥本以为秦芳未从今日的混乱的战事中醒转,正欲安慰,她却原地蹦起一把抱住花翥嚎哭起来,边哭,却又边笑。
哭够了,笑足了,这才抱着花翥抽搭着道:“当年被诱骗,被卖,被欺辱,本以为将永不见天日,不曾想……”
她说得断断续续,花翥却是听懂了。
秦芳说今日有不少第一山庄的人来看她,男女皆有,来的时间不宜,目的却分外一致。
他们感激她制造火.药包解围,他们赞叹她独自一人做得出威力这这么大的火.药,他们请她传授技术。
几个金发碧眼的西域男人又是送花,又是送发簪、手镯,请她留在第一山庄给他们做情人。若秦芳从他们中选不出一个合适的,他们也不在乎共享。
花翥愠怒:“胡说八道!”中原男人成日盯着贞洁不放,西域男人却这般放.荡。“别怕,他们若是敢欺负你,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