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苑,”无咎迟疑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变了?”
“我变了?”姜苑觉得有些好笑,她真正怀揣着一颗经历不过二十余年,天真到有些愚蠢之心时他不觉得她变了,如今她恢复正常,他反倒觉得她变了?
“也不能说是变了,”无咎似有些怅然,“其实大部分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但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那样,更有人味。”
姜苑皱起眉,简直不明白他在胡言乱语什么:“我辈修士求得是飞升大道,走到最后就是要断七情六欲,修太上忘情,有人味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飞升成仙后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在这凡间一日就是凡人一日,任你多高的修为,不还是个人吗?放眼天下修士,有谁敢说自己真能断绝七情六欲?”无咎深深看着她,“阿苑,最可怕的不是有七情六欲,而是明明有七情六欲,却硬逼着自己断绝七情六欲。”
姜苑仿似被他说中心事,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去:“我不知道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是要干什么。”
“很简单,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林间澈带回宗了?”无咎陡然尖锐起来。
她带林间澈回来并没有刻意遮掩,被他们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姜苑并没有否认:“是。”
无咎:“他是你兄长吗?”
“......是。”
“两百多年,你终于找到他。”无咎叹了口气,“要说你不被影响,我是不信的。”
“即便被影响,我也可以很快调整过来。”姜苑目光落在虚处,淡淡回道。
“是吗?”无咎笑了笑,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你怎么不把他留下来?你若是开口,剑寒衣未必会不放人。”
“我何必如此?”姜苑眼中哀意一闪而过,她垂下眼,浓密的眼睫遮挡了眼中情绪,“他是我兄长,但也不是。如今他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不可能再想起过往,我又何必一意孤行,去打扰他。”
“还行,不算傻得太厉害。”无咎点点头,用扇子一下下敲着自己掌心。
“你!”姜苑微怒,“师兄,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正事和你交代了啊?”无咎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现在聊聊你的私事不行吗?”
“我的私事没什么好聊得。”姜苑板着脸,就差说出“送客”两字。
“你啊,”无咎大摇其头,扇子扇起的风吹的他长发飘飞,“从小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我也不指望你突然就转了性打开心扉,只是阿苑你记住,越是不愿提及之事,就是你心中越放不下之事。你若真不在意,便是当个玩笑开了又何妨?”
“走了,我不碍你的眼了。”无咎翩翩离去,“只是我跟你说得公事私事,你都好好想一想。”
姜苑怔怔地望着他远去。
无咎想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修为亦是他们三人中最低的,还是个柔弱的炼器师,姜苑一只手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打。
可她却一直觉得,他才是他们三人中看事最通透的。
无咎说得没错,若是当真不在意,又何必把“不在意”三个字挂在脸上?
她还是在意的,在意好容易重逢的兄长早已换了人间,在意悉心教导的弟子......成了敌人。
自兄长去后,她一直独来独往,独自打拼,即使被师尊收入门下,也不过和师兄师姐相处的时间多些。但是她年纪小,当时的性格又很是孤僻,总还是师兄师姐照顾她的时间多些。
宋千清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倾注了如此多心力的人。
若她当时还是现在的她,那即使收了徒也最多时不时提点几句,绝不会把他带在身边,近乎亲密的相处,还手把手地教导他。
毕竟当时,她只是一个活了不过二十来年,没经历过什么风雨的凡人啊。她将周遭一切视作陌生,只有宋千清是唯一的陪伴。
如今她恢复了记忆,可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已经付出的感情,又怎能当作不存在呢?
不知不觉间,姜苑已走到了密室门口。
巨大的、厚重的石门分隔了她和他,她站在门前,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进去。
即便进去,又能说什么呢?她不可能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