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着实耐人寻味。
谢隙不甘示弱,面无表情道:“沈晏,你也答应了十八年。”
沈晏没说话,搞不懂什么心思,谢隙略烦躁,道:“你今年答不答应?”
沈晏:“谢隙,我是要花精力养你,可你总不能叫我一辈子单着。”
谢隙眼底稍冷,懒洋洋地笑:“你有我啊,还不够吗?我长大了,可以满足你所有需求。”
那边又是一阵极微妙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沈晏又笑了一声:“那好,我等你孝敬我。”
谢隙还要说,沈晏已经挂了电话,谢隙拿着手机,桃花眼里有点躁郁。
孝敬?怎么个孝敬法?真敬老,还是……谢隙扔了手机,冷笑一声。
沈晏精通话术和谎言,在他说的是真话的前提下,话解读起来还有不止一重意思,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直白露骨了,换任何人都无法顾左右而言他,可沈晏总是游刃有余地将关系推到模糊令人烦躁的地段,同时不暴露自身一丝一毫。
他是个孤儿,和沈晏没有丁点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上抚养关系,这些年里,沈晏却比任何一个养育者都要来的称职,给他家,给他悉心的照料,让他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给他无时无刻的关注,让他知道有人重视他,在期待他的成长,从而意识到自我的价值,丝毫不敢懈怠,不知不觉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那双眼睛满意。
亲力亲为教育他各方各面,读书识字做人……让学校对他而言只是按部就班暂时生活的场所,毫无受教育的意义。
一个养育者该给的,他都不留余力地给了,再加上沈晏是建筑世家出身,理工科天才,百鬼录第一次出现前又是规划清池市城市建设、盖商圈大型建筑的首席工程师,结构、逻辑思维异于常人得强,喜欢做研究探寻事物本质、运作规律,列枯燥的清单计划并一丝不苟的执行,养他这种事,沈晏肯定在做完海量研究后,规划出了最科学详尽的方案。
他的经验写几本前沿育儿书绝对不成问题,自己只能说个大概,毕竟他只是那只被试验的小白鼠,具体细节复杂程度只有施工者沈晏清楚,更何况他还十八年如一日的坚持执行,比苦守寒窑十八年的那谁还矢志不移。
沈晏毫无疑问为他耗尽了心血,他的用心换了任何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如果单纯只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能给他捂化了。
可他同时又不愿意将他养在身边,对他小时候的无赖行为给予严厉到不近人情的惩罚,上了初中就让他寄宿,十六岁后就不让他花他的钱,导致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挣,不让除了至交以外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不让他对外透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沈晏来找他,不能自己去找他,从无例外。
拒绝他亲密无度的靠近,小时候拒绝的是他钻被窝、要抱抱之类的行为,越长大界限越明晰严苛,现在连手都不让拉了,更不让他光着上身在他面前晃,去年十八岁生日那天,沈晏甚至教他怎么戴套避孕保护女性……谢隙暗吸了口气。
越长大,切断的越多,他像是个风筝,那个握着线的人,把握着节奏,一步步把他放出去了,还他妈不痛不痒。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他好,可那是沈晏,那是他十八年来的一切,沈晏。
他本来还没那么想,沈晏越不让,他越偏要,即使他怀疑沈晏,怀疑他表面衣冠,实为禽兽,像对人们说谎一样,也毫无破绽地对他说谎,其实居心叵测。
即使这样,他也只能是他的。
对面广告屏上的男人含着淡笑,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无数的秘密掩藏在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下,谢隙笑了,早晚有一天他会扒光他,看看是人是鬼。
沈晏的宣布挑动了无数人的情绪,谢隙让叶音出去了,自己换下礼服,随便拿了件简单t恤换上,刚打开门,就和薛旺撞了个正面。
薛旺愣了一下,一把拽住了谢隙的胳膊:“谢隙!”
谢隙挑眼看他。
薛旺咬牙。
眼前人乍看少年感十足,像个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学生,仔细看,那双眼却写满了世故至极的戏谑。
他就是被这德行骗了的。
“为什么骗我?”
谢隙说:“看你想象力丰富,没好意思戳穿你,还配合演出了一下,纨绔富二代不计前嫌倒贴清贫冷淡校草,开心吗?”
“!”薛旺脸一红,这鸟人什么都知道,他憋了好久,只憋出长长一声“操”。
谢隙当初一进校,他追了大半个月的女神就移情别恋了,他心里不爽,加上年轻气盛,找了几回场子刁难他,谢隙都没搭理,结果他后来偶然得知谢隙是纯靠成绩考进来的,不仅“家境贫寒”,还是孤儿,“打工挣钱”,一时愧疚感作祟,说要补偿他,结果谢隙半点不给机会,他就来劲儿了,送早饭买礼物、假装偶遇、自来熟地他走到哪儿自己跟到哪儿,慢慢关系就变成今天这样了。
“这才是真的你?”
“每个都是我,你喜欢哪个?”
“……那你在学校?”
“装的,忙,回避无意义社交。”
“那女生……难道你故意吓她们??”
“不然呢?你觉得我是性变态?”
“……”薛旺觉得眼前的谢隙和刚才在台上的谢隙好像又不太一样,“……那刚才?”
“装的,工作需要,谁没事浮夸成那逼样?”
“……我先不跟你说这个!”薛旺终于想起要紧事,正色道,“百鬼录别去。”
“非去不可。”
薛旺皱眉斥道:“你他妈疯了?!”
他这一声吼,走廊里的人都好奇地看向他。
薛旺立马压低声音:“进去说。”
薛旺拽着他进去,反手关上门:“你是不是有病?沈晏和八大家族的事情你掺合什么?!”
谢隙笑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薛旺白了他一眼:“你他妈骗鬼呢?你搞没搞清楚状况?逼不是这么装的!我要不是和八大家族沾边,你以为我会参加这玩意儿?你知不知道死亡率多高,水有多深,正经人谁参加百鬼录?”
谢隙意外道:“你居然觉得我是正经人?”
“……”薛旺怒道,“你知道参加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隙:“知道。”
薛旺又一噎,呵呵冷笑:“都是什么人?你难道真以为都是什么为人类做贡献的人?那些话都只是说得好听!”
谢隙说:“八大家族的后裔、亡命之徒、野心勃勃者、能人异士、骗子、天才……”
薛旺没声了,过了好一会儿说:“……你不是知道吗?”
普通人如果不是头脑发热,根本不会参加九死一生的百鬼录,他们绝大多数有牵挂,不可能为丁点荣华富贵的可能抛下父母伴侣孩子,他们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所以这事虽然炒的热闹,绝大多数人只是当个旁观看戏者,而真正会参加的,要么是无牵无挂的投机主义者,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社会不稳定分子,反社会人格、罪犯都不在少数,指望靠百鬼录获得鬼力彻底翻身,要么就是被利欲蒙蔽了双眼六亲不认者,再不然就是得天独厚者,比如笃信自己实力的天才、隐于市或者隐于山林的拥有特殊力量的能人异士、为了维系家族荣光参与的八大家族的后裔……
几乎没什么人是善茬,因为善茬都早早死了,根据上一次来看,留到最后的一个比一个硬,一个比一个疯。
这是真的玩命。
这片土地卧虎藏龙、势力盘根虬结,水深的难以想象。
薛旺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八大家族的殷家族长,现在风光洗白了吧,当年可是越狱犯!除了沈家和我家,其他家族我不了解,但你觉得能有几个是干净的?”
谢隙瞥了他一眼:“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