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拉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躲雨时醉意上涌,她直接睡了过去,留下肖邦一人听雨。但现在,她好像是醉了,却能分辨他落在键盘上的每一次触键。
烛火重燃,光明重现,当李斯特坐在钢琴边以反问代替陈述,愉悦的上扬尾音里有着那么意思自豪和得意。
肖邦这一次以沉默代替反击。
但欧罗拉不能,比起呆在台下,她更愿意去他身边。
欧罗拉渐渐将视线停落在李斯特身旁的肖邦身上。她根本不用凑近去看,就能猜到那个人脸上的表情。
波兰诗人应该很想就此离场,行动回答李斯特的反问——就和她想要逃离这张桌子,不想再被内心莫名的情绪左右。
但肖邦不能这么做,欧罗拉也不能让他在众人的瞩目下被误解。
尽管她知道,李斯特那句话本没有恶意——匈牙利人大概是被激起了好胜心,只想单纯地炫耀一下他能完美复制任何人的琴声。话没有问题,只是时机和场合不对。
肖邦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绝不可能变成李斯特。
这和技术无关,只是审美志趣不愿。
“李斯特先生,您大概忘了,我也是一个‘肖邦’……”
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就好。
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该如何去形容这首曲子?李斯特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
一向对音乐颇有见地的钢琴之王,此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又或者这个念头只存在于他脑中一秒,比起现在思考这些,他更愿意先用耳朵去倾听。
欧罗拉的双手在黑白键上以音符汇聚成一条长河。
如果它有名字,那一定是伏尔加。从涓涓细流到波涛奔腾,时间汇聚的浪花在拍岸声中荡气回肠。西伯利亚的风,原野上的山楂树,成片的白桦林,覆盖在亚寒带的冰雪……一齐汇聚成一种连绵的悠长。
从细腻敏感,再到澎湃娟狂。一半张扬一半深沉,平稳的控制下又带着醉意般的倾泻……那些极富力量感的音符和震撼的旋律,究竟是这样从她十根纤长的手指上发出的?
这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新曲子,奏鸣曲的范式,协奏曲的内容,同样天才的手笔。
李斯特此刻感到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欧罗拉总会在某个时刻给人带来特定的惊喜,而他正巧赶上了;不幸的是这首钢琴协奏曲,沙龙里单独一架埃拉尔,已经不能完整地表现它的美妙。
“可以了,欧罗拉……”
第一乐章结束后,呼吸的停顿间隙被一句话无限拉长。李斯特愤然怒视声音来源,是肖邦制止了欧罗拉的演奏。
“弗里德,你这是做什么?”
“睁大你的眼睛,弗朗茨,她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肖邦的压抑的声音里饱含着隐怒。李斯特后知后觉地打量着欧罗拉,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除了额间细密的汗珠——这是刚才那首曲子过度消耗体力造成的,被打断演奏后,少女整个人瞬间松懈下来。她眼神迷离,双手塌在键盘上,歪着头看着波兰人,满脸困惑。
“我……还可以弹……”
烈酒的香气随着欧罗拉的说话飘散开,李斯特瞳孔微扩,一副惊愕的模样。
“欧罗拉,你醉了……听话,不需要继续弹琴,因为我们要回家……”肖邦安抚着少女,扭头呼唤哈莉特,“柏辽兹夫人,麻烦您过来帮我扶她下去……”
李斯特呆滞地看着欧罗拉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