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开元天宝,五千多个月亮

屈尊归来 周公成子 9839 字 18天前

大唐公元 618 年,当李渊从表弟杨广手中夺过江山的那一刻,或许他从未曾料想,自己竟是那辉煌大唐的开国高祖,一扇通往伟大时代的大门自此开启。

大唐之伟大,在于其海纳百川的开放胸怀,兼收并蓄的包容气度,以及雄浑豪迈的自信风范。然而,若没有那熠熠生辉的诗歌为其增光添彩,这份伟大,无疑要黯淡许多,恰似璀璨星辰失去了半数光芒。

请铭记,是两千多位留名青史的诗人,用他们的生花妙笔,托起了这个令人敬仰、值得顶礼膜拜的朝代。

纵观华夏历史,从未有哪一个朝代,能如唐朝这般,留下如此众多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诗篇。无论是那缥缈空灵的古典意境,还是生活中的传统事物,亦或是人内心深处的七情六欲,都被唐朝诗人写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仿佛世间万象皆在他们的笔端之下纤毫毕现。

那高悬于中秋夜空的主角——月亮,在唐朝诗人的笔下,至少被吟诵了五千余次。据统计,在卷帙浩繁的《全唐诗》中,四万九千余首诗作里,提及月亮的竟有五千三百七十七首之多,占比高达 11%。而在广为流传的《唐诗三百首》中,涉及月亮的诗篇更是多达八十一首,占比直逼 百分之二十七,这一数据,足以彰显月亮在唐诗中的独特地位,宛如一颗闪耀在诗歌苍穹中的璀璨明珠。

在那个时代,一位当红诗人倘若没有一首写月的佳作流传后世,就如同当下的明星,未曾登上一档爆款综艺节目,即便声名远扬,也难以跻身顶流之列,由此可见月亮在唐诗中的分量之重。

有人说,唐诗的辉煌传奇,大约是从公元 676 年的一场溺水悲剧拉开序幕。在此之前,大唐开国五十余载,虽也涌现出不少诗人,但那不过是漫长历史长河中的铺垫伏笔,真正的华章尚未奏响。

王勃

那年寒冬,长安城里的文人雅士们皆在为一篇文章击节赞叹、传颂不已。唐高宗闻之,命人取来一览。当读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一句时,高宗不禁龙颜大悦,连拍大腿,赞道:“此乃千古绝唱,真乃天才之作!”

高宗越读越觉韵味无穷,兴致盎然之际,随即问道:“如今,王勃身在何处?朕要即刻召他入朝为官!”

侍从们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吞吞吐吐地答道:“王勃……已不幸落水身亡。”

这篇令皇帝如痴如醉、爱不释手的文章,便是王勃前往交趾探望父亲,途经南昌时所作的“命题作文”——《滕王阁序》。此文一出,王勃之名瞬间红遍大江南北,其热度历经千载而不衰,以至于后人在提及王勃时,似乎都忽略了他在诗歌领域同样有着超凡绝伦的造诣,堪称“初唐四杰”之首。

王勃也曾挥毫写月,留下数首佳作,其中最具情韵的当属《山扉夜坐》。

山扉夜坐

抱琴开野室,携酒对情人。

林塘花月下,别似一家春。

明月清辉之下,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琴音悠悠,美酒飘香,还有那知心爱人相伴身旁。这般美好的春夜之景,不单是王勃个人青春岁月的生动写照,更象征着唐诗蓬勃兴起、青春飞扬的朝气与活力。

然而,命运弄人,王勃在写下《滕王阁序》的次年夏天,于探望父亲返程渡海途中,突遭狂风巨浪,不幸溺水,最终惊悸而亡,年仅二十有七,恰似一颗璀璨流星划过夜空,绚烂而短暂,令人扼腕叹息。

唐诗的青春之花正在徐徐绽放,绚丽多姿。相较于英年早逝的王勃,另一位诗人在历史长河中的印记更为短暂,却绽放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绚烂光芒。

张若虚

这位名叫张若虚的诗人,其生平事迹宛如神秘的雾霭,比他的名字还要虚幻缥缈。他仿若大唐诗坛上空转瞬即逝的一场烟花盛宴,刹那间点亮了夜空,美得惊心动魄,而后却悄然消逝,未留下丝毫冗余信息,仅存两首诗作流传于世。

我们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只知他大致活跃于公元七世纪中期至八世纪前期,或许是扬州人士,还曾担任过一个微末的武职。

与他一同并称“吴中四士”的贺知章、张旭、包融,他们的个人经历和故事都远比张若虚丰富多彩,在历史的画卷中留下了更为浓重的笔墨。

然而,时光流转,岁月沉淀,最终深深烙印在我们记忆深处的,并非诗人那模糊不清的虚名,而是他那惊世骇俗的作品。

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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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闻一多先生曾赞誉道,《春江花月夜》乃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此言绝非虚夸。张若虚笔下的这轮江月,将唐诗写月的起点拔升至一个令人仰望的高度,其意境之深远、辞藻之优美、情感之醇厚,堪称独步天下,以至于后世诗人一触及月亮这一题材,便仿佛置身于无尽的压力与焦虑之中,难以望其项背。

众多诗人穷其一生,都试图摆脱张若虚这首诗的影响,然而却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模仿者,深陷于那月光笼罩的艺术魔力之下,难以自拔。

当成功挣脱模仿的桎梏,独辟蹊径、别出心裁的诗人出现时,便意味着另一位伟大的诗坛巨匠即将诞生。

公元 682 年前后,在长安城内,一场别开生面的个人“音乐会”盛大举行,而这场演出的主角,是一位来自四川的富家子弟。

陈子昂

起初,陈子昂在长安默默耕耘,潜心写诗,然而却如明珠蒙尘,无人问津。

不知是何机缘巧合,一日,他仿若醍醐灌顶,开窍顿悟,做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他不惜花费天价,在街头买下一把胡琴,此举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长安城里掀起轩然大波,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头条新闻,其轰动效应堪比几年前某位富豪豪掷千金拍下鸡缸杯的壮举。

陈子昂趁热打铁,广发请柬,昭告天下,声称次日将举办一场音乐会。待到社会名流、文人雅士纷纷慕名而至时,他却当场进行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表演。只见他手起琴落,将那把天价胡琴狠狠摔碎在地,而后即兴来了一段激情澎湃的“freestyle”:“今日高朋满座,我本无意弹琴,愿赋离骚之章。吾之诗作,才情卓绝,今日特来告知诸位知晓。并非我陈子昂心高气傲,实乃胸有沟壑,才高八斗,定能在诗坛一鸣惊人!”

说罢,他便命人现场分发自己的诗作资料,大力推广宣传。

这场别具一格的表演过后,陈子昂声名鹊起,“一日之内,声华溢都”,成为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春夜别友人二首(其一)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当其他诗人皆用明月来见证团圆的美好时刻,陈子昂却独树一帜,以明月为背景,诉说着朋友间离别的愁绪与感伤。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吟诗作文,他始终秉持着特立独行、不随波逐流的风格,宛如诗坛中的一股清流,傲然独立于世俗之外。

唯有那些不循常规、敢于突破的人,方能惺惺相惜、彼此欣赏。武则天在位时期,慧眼识珠,对陈子昂的才华颇为赞赏,授予他右拾遗这一官职。

然而,陈子昂生性直言敢谏,刚正不阿,在那波谲云诡的官场之中,屡屡遭受排挤与打击。最终,年仅三十八岁的他,心灰意冷,毅然辞官还乡。

可叹命运多舛,三年后,他竟被奸人所害,含冤死于狱中。后世之人,感怀其风骨,尊称他为“诗骨”,以铭记他在唐诗发展历程中的独特贡献和高尚品格。

陈子昂离世十八年后,公元 718 年,四十岁的张九龄应诏入京。这一年,正值开元六年,大唐盛世的繁华景象渐入佳境,如同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徐徐展开。

张九龄

在唐朝诗坛的璀璨星空中,张九龄堪称继陈子昂之后,又一位力挽狂澜的关键人物。他以笔为剑,力排齐梁时期的颓靡文风,追寻汉魏时期的雄浑风骨,为盛唐诗歌的蓬勃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成为开启盛唐气象的重要一员。

张九龄后来官至宰相,辅佐唐玄宗开创开元盛世,可谓功不可没。然而,伴君如伴虎,在朝廷的政治斗争中,他不幸被李林甫排挤陷害,最终黯然罢相。此后,大唐的政事便如江河日下,逐渐走向衰败的边缘。

据说,张九龄风度翩翩,气质高雅,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令唐玄宗难以忘怀。在他去世后,每逢有人举荐人才,唐玄宗总会情不自禁地追问一句:“此人的风度能否比得上张九龄呢?”

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倘若说张若虚将“江月”的神韵写得超凡入圣,那么张九龄笔下的“海月”,则可谓是写尽了人间的相思与深情,其意境之悠远,情感之真挚,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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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被贬荆州之时,慧眼识珠,招揽了一位年近半百的当地文人作为幕僚。此人彼时诗名已盛,就连诗仙李白都对其推崇备至,曾深情地赞叹道:“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孟浩然

孟浩然一生钟情于山水田园,寄情于自然之间,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并非没有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他曾两次满怀希望地踏入长安,以求取功名,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在长安期间,他凭借着出众的才华,名动公卿,备受瞩目。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他的仕途之路却充满了坎坷与挫折,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在宰相张说的府邸中,孟浩然偶然间邂逅了唐玄宗。这原本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满怀期待地当场朗诵自己的诗作,希望能借此得到皇帝的赏识与重用。然而,当他读到“不才明主弃”这一句时,唐玄宗顿时龙颜大怒,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说:“朕从不知晓你,又何来抛弃之说?你为何要污蔑朕?”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对孟浩然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他的功名之心瞬间冷却,此后便渐渐淡去。

宿建德江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这种近乎白描的诗歌创作手法,是孟浩然的拿手好戏,看似平淡无奇,却蕴含着无穷的韵味与深情。他以简洁质朴的文字,勾勒出一幅暮色苍茫、江月辉映的画面,将旅人漂泊在外的孤独与忧愁表现得淋漓尽致,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意境深远,令人回味无穷。

闻一多先生曾评价道:“孟浩然的诗,淡到看不见诗了,才是真正的孟浩然的诗;与其说这是孟浩然的诗,倒不如说是诗中的孟浩然。”

公元 741 年,王维途径襄阳,听闻孟浩然已经过世的噩耗,心中悲痛万分,黯然神伤之下,挥笔写下了“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这一饱含悲情的诗句,以寄托对好友的深切怀念与哀思。

王维

人世间的种种境遇,常常并非如人所愿,充满了无奈与变数。孟浩然大半生归隐田园,却心心念念渴望为官,一展宏图;而王维一生都在官场中周旋,却始终向往着田园生活的宁静与自由,渴望摆脱尘世的纷扰,回归自然的怀抱。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弄人,令人感慨万千。

王维自幼丧父,作为长子,他早早地肩负起了家庭的重担,生活的压力迫使他不得不将自己的田园梦想深埋心底,小心翼翼地在帝国的官场中谋得一席之地,以维持家人的生计。对于他来说,生活不仅仅有诗和远方的田园风光,还有眼前那不得不面对的琐碎与苟且。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在所有唐朝诗人的作品中,王维笔下的月亮,最能触动人心,宛如夜空中最温柔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除了“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这一传世名句,他还写过“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等脍炙人口的美好诗句,这些诗句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抚慰人们疲惫的心灵,净化尘世的喧嚣与纷扰,让人在诵读之余,沉浸在那一片静谧祥和的意境之中,忘却烦恼与忧愁。

王维自身渴望从那沉闷无趣的官场生活中逃离,这种内心深处的渴望与诉求,使他在创作中能够精准地捕捉到人们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引发强烈的共鸣,仿佛他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人们心底流淌而出的轻叹与向往。

不得不说,公元 701 年,在唐诗的历史长河中,是一个具有非凡意义的年份。这一年,不仅诞生了被尊称为“诗佛”的王维,还孕育了被誉为“诗仙”的李白,两位诗坛巨匠的横空出世,如同两颗璀璨的星辰交相辉映,照亮了整个唐诗的天空。

李白

有趣的是,这两位同龄人,皆是当时诗坛的风云人物,拥有孟浩然、王昌龄等一众共同的好友,然而他们彼此之间却似乎从未有过交集,这不禁让人揣测,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过节。

若论性格,他们二人可谓天差地别。王维的一生,时常陷入自我怀疑的困境之中,犹如在迷雾中徘徊的行者,不断探寻着人生的方向;而李白则截然不同,他始终洋溢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仿佛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给人一种只要给他一根杠杆,他就能撬动整个帝国的豪迈气魄。

据说,有一次李白奉诏入宫,在唐玄宗面前,他竟然让高力士为其脱靴,这一行为无疑是公然冒犯了权贵,因此得罪了高力士。

然而,李白对此却毫不在意,在他的眼中,世间的一切规矩与束缚都如同过眼云烟,不足为惧。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也要在今日挥毫泼墨,写出一首流传千古的佳作,让自己的豪情壮志在诗中得以尽情挥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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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