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若不是这白雪的映照,恐怕什么也看不清了,我们决定在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小坡下安营扎寨。
“ 旺,旺旺”,两只狗狗突然从车上跳了下去,撒开腿向前跑了,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我们都为此一怔,不免有些惊慌,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狼要截道?
“呼儿”,大辕马仰天长鸣。还没容我们再想,
“旺旺,旺旺”,狗叫声此起彼伏,已连成了一片,这叫声音已不仅仅是小黄,大黑的了。我的心里立刻闪出了一个兴奋的判断,到家了。是的,顺着狗叫声望去,有灯光在向我们摇晃。向我们示意,向我们召唤,
回来了,到家了,我们激动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大辕马像是疯了一样,玩命地往前拉,我们高兴地跳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踏着厚厚的积雪,使劲地朝着那束光亮边跑边喊,
“我们回来啦,我们回来啦,”
跑着,跑着,我的脚下的一伴,险些摔倒,低头一看原来是小黄和大黑,在我跟前欢喜地跳跃,不远处站着两只和他俩几乎一模一样的狗还在向我叫个不停。一切都不管不顾啦。
回家了,我们多少个日夜地期盼。多少个日夜的思念,我们就要团聚了,就要见到我们朝思暮想的同学们了,我的心不由得怦怦跳了起来,越跳越快,脸上觉得热乎乎的,我真不知道我们见了面是个什么样子,我都有点害羞不敢向前走了。
“ 组长,怎么了?快点哇”王鑫大喊。还没来得及我回答,落在我后面的郑顺赶了几步对我说,
“组长,这个地方好像不是我们知青点,也不像是大队部”。
我这才下意识地打量着,虽然我们的那个家,我们只住了一晚,但我清楚地记得,我们那个家是在一个半山坡上,大队部是建在一片较平坦地方上。而此时虽然夜色和白雪已让我们无法准确地判别,但那个灯光处是一道平平的梁,还有和小黄,大黑一起奔来的狗,我们也没见过。几个月同学们也不可能饲养成这么大的狗。
“顺子,确实不是我们那个地方”。我回答郑顺道。
“嗨,”
正在我和郑顺疑惑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话,且像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那光亮不停地一圈一圈地旋转着,王鑫和周贵也停下了脚步,只有大辕马拉着车还在一个劲地往前走。
“这哪里呀?大辕马呵!你可千万不要把我们拉到外国去”。周贵急着说。
“十个腾佳劳,十个腾佳劳”。那边不断地传来了呼喊我们的声音。
“是喊我们的,”王鑫第一个高兴地叫着。
“不是外国,是知道我们的人,一定是我们大队的人”,郑顺说。
“ 对,快走!”我说。
小黄,大黑看了我一眼叫了几声撒腿跑了,那两只狗也跟着跑了,荡起的雪花落了我和郑顺满脸,我用衣袖抺了抺脸,跟着狗狗的踪迹向前走去。
大辕马拉着车比我们早到,它已被一位穿着长袍,甩着一根长辫的蒙古族姑娘从车套中解脱出来,进了棚圈美滋滋地吃上啦。迎接我们的是一位中年蒙古族妇人。她手里的手电筒一晃一闪,看上去和蔼可敬。她拉开了蒙古包包门热情地招呼着我们。
“ 俄什达勒哈。俄什达勒哈”。(进家)
我们没有听懂,但从她的手势和眼神中得知是让我们快快进蒙古包。我们没有谦让,也不知该怎么谦让,懵懵懂懂地钻进了蒙古包。随后这位妇人也跟着进了包。
“哨,哨”。(坐,坐))。
我们听懂了,并照着她的示意围坐在了包的左侧。热情的妇人,半蹲半跪地从柜子里找出了四个精细的小瓷碗,倒满了热乎乎的奶茶放在了我们的面前。说;
“茶乌,茶乌”。(喝茶)
又顺手给我们面前放下一个装着炒米,一个装着油炸面食,一个装着奶制品,一个放着手扒肉的四个大盘子。并说;
“意地,意地。”(吃)。
她看着我们端起了热乎乎的奶茶后,笑眯眯地坐在了我们的对面。眼前的这些吃喝,除了那盒炒米外,其他对我们的诱惑力太大了,我们已无法抵御了,毫不客气地吃喝开来,若不是顾虑到吃相不能难看的祖训,恐怕我们会把摆放在我们面前,装满食品的器皿,吃个底朝天。
我们看着这位慈祥的蒙古族大妈,和面前这丰盛的食品,不知说什么好,由于语言的障碍,我们无法正常交流,除了一些简单的能用手势交流外,我们之间只有面对面的微笑。
一会儿,牵马的那位姑娘回来了,羞答答地坐在了蒙古族大妈身边。
“么内,哈忆塔呼横”(我的二姑娘)。我们没有听懂,但凭长相,年玲,我猜是母女俩。
灯光下,姑娘红润的脸膛显得格外青春靓丽,一双黑黑的大眼,深深地藏在了长长的睫毛下,是那样的神秘,又是那样的迷人,睫毛上还挂着几滴刚刚融化了的雪水珠,一闪闪,更是楚楚动人。这双美丽的大眼睛发出来了一丝灼炽的光芒,照射得我不敢直视,我惊叹在这人烟稀少的莽莽戈壁草原竟有如此天仙一般美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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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琴,娃恰格健茶乎了喝”。(斯琴,给客人倒茶)中年大妈说,
我们没有听懂,斯琴站了起来,从炉子上提起冒着热气的茶壶,微微低着头,给我们添满了奶茶。她那略显腼腆的样子更是迷人,倒茶水的那只手看上去虽然有些粗糙,但手腕上露出的那一小节雪白的肌肤,微微透着红润像玉脂一般,十分令人惜爱。当她衣袖掠过的那一刹,犹如烟霞在轻抚,伴着热气腾腾的奶茶味和一股无法形容清香的味沁心而入,仿佛这女孩并不是尘世中人。我真不敢凝视对方。
在烛光里,我悄悄地环视着这个蒙古包。一张照片让我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老书记’这一喊,把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瞪着眼看我,郑顺,王鑫,周贵都呆了。我站起来,径直走到蒙古包的正面,在挂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画像的左下方挂着一个小相框,相框有几张褪了色的老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一眼就可认定是老书记年轻时照片。英俊潇洒的老书记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一手握着一把军刀,一手拽着缰绳,腰间挂着枪匣,背上背着一支冲锋枪,威风凛凛地伫立在那里。
这是老书记的家吗?我们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那位慈祥的老人身上。老人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疑惑和好奇,他微笑着用手指指向墙上挂着的老书记的相片,然后转过头,指向自己,轻声说道:“巴契,”接着又指了指自己,“么内,一家人。”
我们心中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原来这真的是老书记的家。我们相视而笑,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真是“山不转,路转”,没想到这匹大辕马竟然把我们带到了老书记的家门口。
紧接着,我们的目光又被另一张照片所吸引。这是一张稍大的新照片,老书记和眼前这位中年大妈坐在中央,他们的胸前挂着两朵显眼的大花,周围围绕着十几个男女青年。照片顶部用白字清晰地写着:“全国优秀知识青年工作者暨优秀知识青年代表(部分)合影留念。1972.9.6于F城海河。”
看着这两张照片,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位中年大妈一定是老书记的夫人,而那位如天仙般的少女则是老书记的女儿。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我指着照片中的老书记,用半生不熟的蒙古语夹杂着几句汉语,向大妈询问:“他?”
大妈眨了眨眼,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理解我的问题。然后,她肯定地点了点头,用蒙语回答:“亭。”接着又用带着F城口音的汉语重复了一遍:“是。”
听到这个带有F城味的“是”,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一刻,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了“老马识途”不仅仅是一个传说,而是一个真实而动人的故事。同时,我们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句俗语背后的真挚情感。
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感受着这个家的温暖和亲切。我摘下了头顶的大羊皮帽,脱掉了厚重的白茬羊皮袄,顿时感觉身子轻松了许多,自在了许多。先前的拘谨和局促感已经完全消失,仿佛这里就是我的家一样。我试图与大妈进行更多的交流,然而语言上的障碍却让我们多次尝试都无奈地停了下来。最终,我们只能通过摇头和微笑来结束这些对话。
我们深知今晚只能在这个温暖的家中度过了。大妈也用手势反复强调这一点,同时这也是当地蒙古族牧民对待客人的传统习俗——无论认识与否,都要让客人吃好、喝好、住好。在这个家中,我们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和关怀,也更加珍惜这份难得的缘分和相遇。
斯琴姑娘提着一盏和电影《红灯记》中,李玉和提的灯一模一样,出出进进,不知在忙什么,羊和狗不间断的叫声,引起我们的关注,
“绵,绵,绵”地羊叫声,是我们来到这个传说中‘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第一次听到,草原上的羊长得是个什么样?牧民们是怎样牧羊的我们一概不知,几次我都想随着斯琴姑娘出去,想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不间断地出出进进?若是有什么活儿干,我们也好帮个忙。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不好意思。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斯琴急匆匆地回来了,不知和她妈妈说了些什么,大妈慌忙起身随着斯琴就往外走,我们几个借此机会赶快起身跟着出了包门。
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我们的脸上感觉到有无数的雪花落上,冷飕飕的。我们紧跟在大妈和斯琴的背后,来到了蒙古包右侧的羊圈旁。我伏在落满了积雪的羊圈墙上一看,
哈呀,无数颗深绿色的‘夜明珠’在不停地闪耀,我为之一惊!我失声大喊,
“快看,这么多夜明珠!”
郑顺,王鑫,周贵也已伏在了羊圈上和我一样惊叹不已地喊着,
大妈和斯琴闻声回头望了我们一眼,娘俩似乎很纳闷,不明白,我们这大呼小叫的是怎么了,无奈语言的不同,我们无法交流,母女俩看看我们也没发生什么,转身进了另一侧羊圈里。就在她俩将要进去的一刹那,斯琴提着手电筒的手无意间抬高了一下,光线正好照亮了羊圈。‘夜明珠’消失了,一大群洁白的羊卧在那里向我们张望,随着那束光的消失,夜明珠一闪一闪地又出现了。喔,原来这‘夜明珠’是这群羊的眼睛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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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大妈和斯琴进去的那个有顶棚的羊圈里传出了一声接着一声的羔羊啼叫声,这边的大羊跟着叫了起来,那边的大羊叫得更厉害了,瞬间,这个诺达的草原响彻了羊的啼叫声。我立刻意识到,这里有两代生命的融合。
在苍茫的夜色中,一束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划破了寂静。那是斯琴手电筒的光,它犹如撕裂黑暗的利剑,将厚重的云层割开一道道狭长的口子。在这裂缝中,大妈和斯琴的身影若隐若现,她们舞动着,忙碌着,似乎在进行着一项庄严而神圣的任务。
我无法看清她们具体的动作,只能感受到她们身上散发出的坚定与执着。她们的身影在黑暗与光明的交替中跳跃,如同生命中的舞者,在命运的舞台上尽情挥洒着汗水与激情。我知道,她们正在为生活的琐事而忙碌,为家庭的幸福而奔波,但这一刻,她们仿佛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价值。
突然,一阵清脆的羔羊啼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这声音如同天籁之音,让人心生怜爱。大妈从忙碌中直起了腰,用袍的衣襟紧紧包裹着两只“绵绵”叫个不停的羔羊。她眼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辉,脸上洋溢着温柔而幸福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抱着羔羊,借助斯琴手电筒的微弱光亮,急匆匆地走回了包。
包内温暖而舒适,大妈将羔羊放在柔软的毯子上,轻声细语地与它们交流着。她的声音充满了爱意与关怀,仿佛是在为它们唱着摇篮曲。羔羊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妈的温暖与爱意,它们安静下来,依偎在大妈的身边,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安详。
而此刻的斯琴,依旧站在门外,她的手电筒依旧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她似乎在守望着大妈和羔羊们,守望着这份温馨与幸福。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与欣慰的笑容,仿佛在这一刻,她也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妈和斯琴的忙碌渐渐平息下来。包内的灯火也渐渐熄灭,只有斯琴的手电筒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它照亮了门前的那一片空地,也照亮了大妈和斯琴的心灵。她们的生活虽然平凡而简单,但她们却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精彩与美好。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斯琴手电筒的光芒成为最美的风景。它见证了大妈和斯琴的忙碌与幸福,也见证了她们生命中那些平凡而美好的瞬间。而大妈和斯琴的身影,也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是生命中的舞者,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我跟着大妈进了蒙古包,大妈高兴地对我说;
“赛,赛,赛,耶和了和厚合”。(好,好,好,双胞胎)
我们没有听懂,大妈将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羔羊放在了早已用小木棍围起的一小块空地上,两只羔羊小小的眼睛四下张望着,不停地‘绵,绵’地叫着,还没有完全能站稳的身躯,摇摇晃晃的,试图从围着它们的栅栏里跳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刚刚出生的羔羊,我又是新奇,又是喜欢,不由得伸出手触摸了它们一下,它们身上的绒毛还未干,潮湿的热气直穿的手心,我的手略有点颤动,小羔羊惊喜地仰起头望着我叫个不停,并用湿润的小嘴,热乎乎的舌尖一个劲吸吮我的手指,我的手虽然有点痒痒,但看着小羔羊那个认真贪婪劲。我便忍心拿回。就在这时,大妈递给了我一只装满了奶汁的奶瓶,并示意我和她一同喂这两只羔羊,当我将奶嘴刚刚碰到其中一只羔羊的嘴唇时,整个奶嘴一下子全部被它叼在了小小的嘴里,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我的手上感觉到有一股强劲的吸力,转眼间满满一瓶的奶汁被吸了个一干二净。我深深地感觉到生命力的强大。看着它们天真憨态的样子,我真不忍心将奶嘴从它嘴中抽出,摸了摸它们的小脑袋,悄悄地和它们说,妈妈会给你们吃饱的。慢慢地将奶瓶收回。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栅栏里的羔羊挤得满满当当,开始我还一个一个人地记忆,后来不知是疲倦的缘故,还是这羔羊越来越多的缘故。小栅栏究竟有多少只羔羊,我已无法说清。只知道今天,这个夜晚,在这里诞生了很多可爱的生命。尤其是它们当中有着一头棕色绒毛的那只羔羊,特别的活跃,特别的引人注目,一会儿挤在这里,一会儿又跑到那边,只要是它发出叫声,所有的羔羊连同包外的大羊,像是得到了一个命令,或是一种默契,都会跟着一起大声鸣叫。似乎它们在宣布,‘生命将在这里演绎’。这个汇集着原始生命的声音,是那么的甜蜜,那样的淳朴。
星光稀疏,夜色朦胧,伴随着“绵绵”的呼叫声,我们渐渐进入了梦乡。我沉浸在深沉的梦境中,仿佛置身于一个神奇的世界,那里有一个仙女,她的歌声清脆悠扬,如同百灵鸟转世,婉转动听。
然而,当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那梦中的仙女却消失了,只留下那真切动人的歌声在耳边回荡。我满腹疑虑地揪了揪耳朵,歌声似乎更加清晰了,它如同一股清爽的风,从我的耳畔吹入心田,让我陶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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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了眼睛,在只有丝丝青光穿入的包里寻找那歌声的源头。火炉上冒着热气的茶壶、乖乖俯卧在那里竖着耳朵听歌的羔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谐。然而,那歌声却似乎无处不在,它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无法捉摸。
在歌声婉转的那瞬间,整个包仿佛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我的心跳声、羔羊的呼吸声,都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我紧紧按捺着随歌波动的心,确信这歌声不是来自包里,也不是“唱匣子”里唱出的,它宛如天籁之音,纯净而美妙。
我起身走出包,踏着歌声的韵律,渴望将每一个细胞都烙上这天外飞落的音符。天空中的雪花依然飘飘洒洒,地面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我蹑手蹑脚地走着,生怕踩雪的杂音亵渎了这天降的福音。几朵雪花悄悄落在我的脸上,带来一种轻松、润泽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此刻的我,仿佛浑身的汗毛都在抖动,生出了一双要飞翔的翅膀,急切地追寻着那歌声的渊源。
我穿过包之间的空地,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那里的雪更厚,几乎没过了我的脚踝。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让心灵去旅行,去追寻那歌声的源头。